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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对方挤牙膏似的问一句、说一句,蒋三少明显不耐烦了,“我说高妈,你能不能一次把话全说完了,到底怎么回事?”
局长与副局长都很亲民,所以市局里一群小年轻也没大没小,偶尔会管老沙叫沙爸,管老高叫高妈,硬生生凑出了这么一对老年警届CP。
“说了多少次了,别瞎叫。什么沙爸、高妈,我跟那死胖子能是一对儿吗?”
接着高竹林真就一口气说完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会儿沈司鸿刚刚记完个人二等功,喜洋洋地跟上级请了个假,说要回去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结婚。结果运气坏到透顶,他在回程路上看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追一个男人。原来是赶上扫黄行动,那几名警察正在追捕一个拒捕的嫖客,他们边叫“别跑”边追,而那个嫖客却越跑越快,越跑越远。眼见对方即将逃脱,同样身为警察的沈司鸿当然不能袖手,他箭步跃出,飞身而上——他沈司鸿是什么身手啊,没几步就追了上去,一下将那个男人扑倒了。可没想到那个男人以头抢地,居然就心脏病发,死了。
蒋贺之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竹林翻着眼儿回忆了一下,说:“嗯,95年的事儿了,那就是十二年前……”
蒋贺之算了算时间,正是盛宁父母出事的时候。
高竹林接着说下去:“更倒霉的是,省和省对一些边缘性行为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反正在咱们粤东省,‘打手枪’不能算作卖淫嫖娼。那个男人猝死后,服务他的那个卖淫女出来作证说,她只给他打了手枪,没有与他发生性交行为,所以在法律上,那个猝死的男人还是个无辜的良民。他的家属一听,更加不依不饶了,天天找电视台说要跟公安局打官司,要求巨额赔偿,要求严惩凶手。事情闹得太大了,为了息事宁人,公安局赔了一大笔钱,沈司鸿本来也是要开除的,但念在他立过那么多大功的份上,最终只是记了大过,将他从特警支队调去了森林公安局。”
沈司鸿被调去的那个地方,是一片位于粤闽交界处的山脉,整个粤东省最贫困的一个县城,GDP常年居省内倒数第一。而说是森林公安,其实跟护林员也没差,每天的工作就是防个火、护个绿,“用脚步丈量大山”。
听着很惨,但蒋贺之仍旧不以为然,反问道:“那他也可以辞职么,何必非得留在体制内?”
高竹林白他一眼:“你这大少爷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人家家里很困难的,上有残疾老母下有学龄幺妹的,一下子辞职,怎么养活她们?而且他一直读的是警校,又没正儿八经地念过大学,上哪儿找工作?不在体制内,难道还去给你们这样的有钱人当保镖吗?”
蒋贺之神态稍显凝重,说:“继续说。”
“人性这玩意儿特别羸弱,千万别去考验它。沈司鸿这边一出事儿,从缉毒英雄跌落成记了大过的护林员,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就不要他了。”高竹林不晓得沈司鸿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盛宁的姐姐,只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还以为他会在那片穷困的大山里一直扎根到退休,没想到他在后来一次打击盗猎分子的行动中受了重伤,匿迹了一阵子又调回来了,还一跃成了老书记的专职秘书。而且老书记还很器重他,待高升进了省里,也把他一起带走了……”
蒋贺之轻轻皱眉,不再做声。
“再后来我有次在市里的一个会议上见到他,那高高在上的派头,都不敢认了,不过我至今记得,”这场谈话的最后,高副局长为昔日的爱将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时在决定怎么处理沈司鸿的市局内部会议上,他将挂着勋章的警服一把扯开,露出肩膀上的弹孔和胸前的刀伤,唉,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缉毒英雄、一个面对死亡亦不退的特警尖子,就这么流着眼泪对在场所有的领导说,我是英雄,可他只是一个嫖客,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