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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省长秘书沈司鸿。”已至穷途末路,杨曦倒也坦白,“我在人社局调档的时候跟那边的工作人员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正巧被沈司鸿遇上了。没多久他就找上了门,他说他可以帮我升职,副支队长、支队长之类的根本不在话下,他还说他可以为我提供当时陷害我父亲的那几个人的名字,一个名字换我为他杀一个人。各取所需么,挺公平的交易,我就答应了。”
“因为‘悉才计划’出了纰漏,参与这项计划的国企或公职人员,档案都弄丢了。”稍稍停顿,盛宁说下去,“我的推测是这样的,你的父亲杨正麟曾在橡湾支行贷款600万用于升级印刷业务,然而贷款即将到期时却出现了还款困难,当时橡湾支行的支行长闫立群一定亲口向你父亲承诺续贷,他才敢借下短期高利贷作为过桥资金,是吗?”
“我爸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从来就没想过借高利贷,但他太信任朋友了!印刷厂出现还款困难,我爸就向最早接触的那个橡湾支行的信贷经理张宇航询问解决办法。张宇航说他已经离职了,但银行向中小企业贷款是终身问责制,兴许可以找已经调进洸州城桥集团的前支行长陶晓民帮帮忙。陶晓民还真帮忙了,为免由他审批的这600万成为不良,影响他在城建系统里继续升职,所以他主动提供担保,为我爸找到了一家能提供过桥资金的民间借贷公司,就是那家由黑社会操控的启乾投资。接着新行长闫立群也出面了,亲自向我爸承诺说短则五天,长则一周,续贷的资金就会放款——”
听出自己的父亲在这个故事里是个面目可憎的反派,陶可媛不太服气,突然插嘴道:“既然人家行长都答应了,为什么后来又没给你们放款呢?”
“不放款的理由可太多了,”杨曦转头看了看陶可媛,眼神带上了杀气,“我爸刚刚和启乾投资签订了借款协议,银行那边就翻脸了,什么印刷厂收益不稳定、什么固定资产质量不高、什么厂内财务制度不规范等等等,反正听着都冠冕堂皇,就是一个意思:不满足贷款条件,续贷资金不予发放。”
盛宁摇头轻轻一叹,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人嘴两张皮,一旦有意设卡,的确防不胜防。
“张宇航、陶晓民、闫立群,三个人,一个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个是支行长,一个是城桥集团的副董事长,我爸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联合起来欺骗他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家?”
“你父亲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盛宁蹙着眉头,严肃道,“因为城桥集团和它幕后的人层层侵吞了蒋家捐献的修桥款,把这个巨大的资金窟窿丢给了最后承接工程的胡石银与洪兆龙,而胡、洪二人为了填补窟窿,就把主意打到了像你父亲这样急需贷款周转的民营企业家身上。”
“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跟高利贷扯上关系,就再也没法脱身于泥沼了。才过一个月,那群黑社会就找上了门,用虚假的银行流水逼迫我爸重签一份新的借款协议。我爸当然不肯,他们就威胁说要杀了我,杀了我妈……”
陶可媛再次插嘴:“你说我爸骗你……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也只有不谙世事的陶可媛会这么问。听到这里的盛宁暗暗垂眸,他太了解这群人的有恃无恐,无法无天。
“原本只是600万的过桥垫资,没几个月就滚成了2000多万。那阵子黑社会天天找上门,他们说我母亲还算年轻可以卖淫还债,但姿色不够,卖也卖不出大价钱,他们甚至当着一个儿子的面,掏出生殖器侮辱他的母亲,自那之后我就觉得男女关系非常……非常恶心……”说到此处,杨曦猛打寒噤,神色变得异常愤怒又异常哀伤,“在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爸根本无心继续经营印刷厂,他为自己无法保护妻儿的无能痛哭,哭过之后,就自杀了,而我爸死后,我妈也疯了……”
就在盛宁拖延时间的时候,蒋贺之已经循着工程图来到楼顶,打开排风口,卸掉排风扇,剪开防护网,固定索降绳……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叼着螺丝刀,沿着通风管道索降向下,迅速滑行至22楼,又通过管道蹑手蹑脚地摸索向杨曦他们所在的房间,用螺丝刀拧下铝合金风口,悄悄潜了进去……
躲在短廊拐角处,他已经能够看见背靠背被困在一起的盛宁与陶可媛,也能看见正倚墙而坐的杨曦。他摸出了腰间的枪,细着眼睛打量形势,考虑着要不要一枪将杨曦击毙。
“那天我们共同生日,闹得很晚,我喝了酒,但蒋贺之没有,我吻了他,但蒋贺之没有回吻我……”此刻,话题已在不经意间转移至感情方向,这个男人的神情也愈发陌生而感伤,“我问他,此后我不止一次地问过他,我们都是警队的异类,为什么不试试在一起呢?也许试试就能发现,我们其实很合得来。”
“他是怎么回答的?没感觉么?”盛宁并没有看见拐角处的蒋贺之,但仍按计划分散着杨曦的注意力,“‘感觉’本就虚无缥缈,很像借口。”
“不,没有找借口,他回答得很具体。他微眯着眼睛靠近我,用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眉弓,他说,‘你是个不错的人,可你的眼睛里总有阴影,对我来说,太冷了。’后来他调离湄洲,我去火车站送他,我又问他,如果再见面时我们彼此都是单身,能不能就试试在一起?他还是笑着回答我,‘等你眼里没有阴影的时候,就试试吧。’”如同在没有门的房间里又决然关闭了窗,有过这样一段黑暗经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阴影?杨曦突然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一簇火苗摇曳腾起,像最毒的蛇吐出了信子。他转头望向盛宁,目光是冷酷的、挑衅的、偏执的,好像是因你才误了我此生挚爱似的,“我从来就不相信你的‘秉公无私’,就像我不相信,如果一个人的亲姐姐都是血案累累的凶手,他的眼里又怎么会没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