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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麦琪(二)
就在讯问室里的杨曦一字一句吐露实情的时候,高墙之外的沈司鸿也收到风声,终于准备外逃了。为了权宜行事,他十天前就向周省长打了申请书,表示自己要请婚假。3天婚假、10天晚婚假,再加上工作多年来他基本就没缺过席,周嵩平对这位素来兢兢业业的小伙子倒也慷慨,不用他再逐级报批了,一口气就准了他一个月的假。
沈司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公安盯上了,所以连疗养院里的残疾老母都没去探望最后一眼,就直奔某黑市车行。按事先约定的,拿自己的奥迪官车换了辆不起眼的拼装后的本田。他还给了车行小哥一笔不菲的报酬,让对方就开着这辆车去接自己在汕大念书的妹妹,还说接来之后,再给他另一笔。
然后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将自己手机的通信与定位功能打开,悄悄塞到了后备车的座椅下,又对司机说自己临时改了行程,说了抱歉下了车。连带着发给蒋贺之的那个不常用的号码,他都用同样方式操作了一遍。
迷惑警方的烟雾弹放了一个又一个,一切办妥之后,沈司鸿才打电话给盛艺,告诉她准备好行李,今天他们就走。
时间有点紧迫了,本不该如此紧迫的。他心爱的女人曾无数次劝他放弃眼前的一切一起私奔,但他都没答应。
不甘心。
一位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人生九成以上的不幸,都是源自不甘心。
他总是想起当年见义勇为却惹祸上身,他残疾的母亲为了他的前程四处呼告。她曾在一位官太太家当过钟点工,救过她险些煤气中毒的小女儿,但当她为了儿子的事情再次找上门的时候,对方任她在那高档小区的大门外痴痴守了几天,实在嫌烦,就拖家带口地出国旅行去了。
酷日之下,母亲连吃闭门羹,回家后便一病不起。她不舍即将远行的儿子,流着泪用手语冲他比划,反反复复只说一句,明明她说过,我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去找她……
他也总是想起,从大山调回洸州之后,他曾在一场慈善答谢晚宴上,又见到了玕子村村长盘纯海。
原来,盘纯海想要的扶贫资金迟迟批不下来,趁着来省里开会的机会,就想求人帮帮忙。这一求,竟阴差阳错地被引荐给了当年那个年轻的森林警察。
乍然再见到今非昔比的沈司鸿,盘纯海非常慌张,几句话未完,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连连叩首,他用少数民族独特的脆亮嗓音哭嚎道,沈秘书我对不住你,我真的对不住你……
望着这个戏瘾十足、演技却拙劣的男人,沈司鸿不禁笑了。他明白盘纯海不是敬畏他,而是敬畏他身后的周省长,盘纯海跪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此刻手上紧紧握着的权力。
按说,周省长用权力夺走了他心爱的女人,他理应恨他。事实上他也真的恨他。无数次他不得不面对周省长和盛艺同出同入,无数次他都脸上在笑,心在淌血。但在盘纯海下跪的那一刻他终于恨意全无,豁然开朗了。
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诸己。
权力真是好东西。
九月上旬的洸州暑气腾腾,就像大火上的一只笼屉,人在里头蒸煮,骨肉与灵魂都备受煎熬。
车内冷气开足,沈司鸿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又一次闯卡而去。江埔码头就在眼前了,可身后警车的追击声已经响起,越迫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