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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开始划动,向着天边的那道光门。
蒲天白又继续弹奏。
微风拂过河水,天边的浓云如同油画般圣洁庄严,时间似乎停止了。
但时间是不会停止的,船还在前行,乐曲也走向终结。
弹完后,放下琴,蒲天白忽然开口道:“方哥,你知道我的家庭吗?”
对蒲天白的话方思弄并不感觉意外,虽然他现在当自己是俄耳浦斯,但至少还有一半是蒲天白。梦中的人物说出一些不符合角色的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方思弄回忆了一下,蒲天白并没有详细跟他说过自己的家庭,但以前在学校当室友的时候他多少还是从小学弟的字里行间听出过一点信息:“知道一点。独生子,家在四川是吧?”
“嗯。是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很开明,说得上幸福。我在外漂了这么多年,做什么事家人都很支持我,我是一个……平常人家里的平常的小孩。”蒲天白慢慢地说,像在吟诗,也如同梦呓,“平常人的人生,似乎也是平常的,痛苦是小小的,幸福是小小的,梦想是小小的,爱和恨都是小小的,整个人生的曲线,好像都是平平无奇的。也许有人也会在一些时候想要创造一些惊世的伟业,可一回头看到自己普普通通的父母家人,也大有可能退回普通的人生里……我想这不能算是怯懦,只是,在我们心中,我们知道平常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应该说,我们只知道这个。当我们想要做点大事、成为一个特别的人时,我们不知道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而看到家人,这种温暖平常的氛围就会席卷我们。因为我们太了解这种平常的生活了,太了解父母们小小的痛苦和幸福了,我们不忍心打破它们。”
方思弄说:“所有人都是普通的人。”
“不是的。”蒲天白执拗地说,“有些人就是不一样的,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比如茵茵,比如玉求瑕,比如你。”
“我有什么……”
“你也许会认为我不了解你心里的感受,你也不了解我的,所以你听我说吧!你听我说!”蒲天白的情绪逐渐激动,方思弄闭嘴了,听他说,蒲天白继续讲,“我属于不太认命的那种人,也许是外表带给我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其实我有什么特殊呢?我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人,小学时喜欢过我们的文娱委员,初中时喜欢班长,高中时喜欢学校门口那条街的一个大姐大,但是答应了学校里另一个女孩的追求。成绩一直也不多好,但因为考上电影学院沾沾自喜,出社会后四处碰壁,差点走上歧途——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却总想追求一些别的、更伟大的一点的东西。”
蒲天白望着前方天国般的门扉,忽然笑起来:“‘伟大’——多美妙的词汇啊?来自于神话、传说和戏剧,超越了庸碌的日常,在永恒的天空中熠熠生光。”
方思弄被他眼中的光芒惊到了,实在没忍住道:“我跟这个词毫不沾边。”
“不!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跟这个词有关的现实中的人!玉求瑕的伟大可能来自于他的家世和才华,但你完全是你自己!”蒲天白斩钉截铁道,“我觉得能毫无保留、义无反顾地爱一个人,就是非常伟大的一件事。”
方思弄愣住了。
他奇怪地看向蒲天白,因为自己完全不这么想。只是爱一个人,就可以被称作伟大?未免太奇怪了,跟蒲天白刚刚说的什么伟业毫不沾边。
“你在说什……”
“爱不伟大吗?爱都不伟大吗?”蒲天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打断道,“当然,我也不是完全确定的,一开始认识你、被你的爱吸引,我也不确定这算不算伟大……但是十年过去了,方哥,你的爱还在吗?”
方思弄难以回答,他太不擅长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