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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瑶默默听着,眼珠微转,寻觅起于锦铭的身影,带着他是混血的心思重新打量起来。
俄罗斯的血统在他身上并不太显,头发要仔细看很久,才能品味出那点微棕的意味。轮廓确实比常人更英朗,尤其是鼻梁,一条直线画下来似的。体格精壮,颇高,站在人群中闲谈,能第一眼看见他,不光是因为外貌,还有那种散漫到浪漫的姿态。
于锦铭好似察觉到她探寻的眼神,转头朝沙发方向瞧来,苏青瑶机敏地早他一步,眼珠一低,将目光放回到谭碧身上。
好险,苏青瑶暗暗想。
谭碧浑然不觉。
她讲完于锦铭的事,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苏青瑶的手臂,压低嗓子问:“我们北边的地方是要叫苏联还是俄国?听人说俄国现在要改叫苏联,但又说于锦铭是俄国血统······它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按他的年纪,是要叫俄国,”苏青瑶解释,“苏联是由几个国家联合成的,九年前才有的说法。沙俄倒台后是苏维埃,但都算俄国,只是换了个政府。”
“烦人!什么俄国、白俄、苏维埃,洋里洋气。我就没分清楚过。”谭碧气哼哼说着,眼睛无意间瞥见不远处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看她,随即变了语调,留下一句短促的交代。“青瑶,你先坐会儿,我等下回来。”
说罢,她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根染粉了的鸵鸟毛,捏在指尖,左右晃荡着,袅袅朝那男人迈去。
男人见她来,一手拨开帷幔,一手亲热地搂住她的细腰,带她离开这间小厅。
适时,有几位年轻小姐说要跳舞,在场的几名男士便到外头叫爵士乐队进来。萨克斯管一吹,奏的是慢拍的“毛毛雨”,相熟的年轻男女随节奏搂在一起,谈笑着摇摆起身子。
苏青瑶从没进过舞厅,又因脚的缘故,不跳舞。徐志怀不爱带她出门社交也有这个缘故在。
她独自坐在原处,被四面混沌的乐声挤着,也不知与谁打交道,仅发呆。
于锦铭本是在与熟人闲谈,乐声奏响时,有个浑身露怯的小姑娘跑来邀他跳舞,红着脸,娇滴滴的。于锦铭不想跳,他来上海这几月,早跳烦了,可看着对方双颊晕红的模样,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便将她介绍给身侧的朋友,让他代自己去陪着跳几首。
朋友虽扭捏,却也搂着姑娘的腰摇晃起来。
于锦铭松了口气,正要走去外头吹吹风,忽然发现了沙发中央端坐着的苏青瑶。
他不由停下脚步,四下望了一圈,没瞧见谭碧的身影,眼神不自觉地转回到苏小姐身上。
周遭的人都在晃,手拉手,脸贴脸,腻歪着,总要从他眼前过。
于锦铭隔着那么多人,影影绰绰地看她孤身坐在那儿,水晶吊灯下,好似螺钿扇。是因为那身暗暗反着光的曳地旗袍吗?光照在她脸上,她黑沉沉的眼里好似折射出万般光彩,但面颊一低,光一走,万千姿态又悄然消散,留一双空寂的眼珠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