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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忽然闯入的贵妇,宁安侯神色微怔,听到她的称呼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的第六个女儿。
自她嫁人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江婉柔对侯府没有多少感情,她回门只看丽姨娘,顺带看看老夫人。就连和她相看两厌的秦氏,碍于礼法,她也捏着鼻子见过几回,反而对宁安侯这个生父陌生。
她幼时吃了很多苦,被无视,被欺侮,受饿挨冻,刁难责罚,皆出自秦氏之手。她恨毒了那个恶妇,在无数个忍饥挨饿的夜晚,她默默发誓,倘若有一天,她手握权柄,一定要那恶妇生不如死!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盘桓了许久,当初恭王案发,江婉雪那个“王妃”已不成气候,她暗示过丽姨娘,要将她扶正。反正秦氏娘家人已经死绝了,一个下堂妇,拿捏她再简单不过。
丽姨娘不愿意,她那会儿肺疾加重,她忧心她的病情,这事便一直搁置。后来怀有身孕,陆奉远下江南,她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周妙音。
起初,还不知道周妙音是探子时,周妙音言之凿凿要为她“分忧”,给陆奉做妾,那会儿江婉柔面上不显,心中千思万虑,杀了她的心都有。
一介罪女罢了,敢抢她的男人?金桃看出了她的心思,明里暗里道愿意为她分忧,她最后没有下手,一是因为孩子,二来想到了秦氏。
和陆奉不同,江婉柔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对鬼神尤为敬重。她身怀六甲,唯恐手上沾染血腥,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淮翊那会儿日日点卯,给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念书,他稚嫩的嗓音念着,“人之初,性本善”,她甚至不敢看淮翊的眼睛。
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想到了秦氏,她连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容不下,她……与当初的秦氏有何区别?
她如今坐到秦氏的位置上,难道也要变成她当初最痛恨的人吗?
秦氏和宁安侯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她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个纳美姬,生下庶子庶女,她能不恨么?
江婉柔不是原谅了秦氏,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后宅之中,妻妾本就天然对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秦氏手段毒,碰上这样的主母,算她倒霉。
可是宁安侯呢?他是她的父亲啊,他凭什么不管她,任由她和姨娘被欺侮?明明他在她小时候对她那么好,他也曾把她抗在肩膀上,也曾笑呵呵带她赏花灯,她和姨娘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怎么一夕之间,忽然变了呢?
……
江婉柔对宁安侯的感情很复杂,毋庸置疑,她恨他,恨他对她们母女弃若敝履;她又忘不了他曾经的宽慈。她想大声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们?想要他痛哭流涕,对自己和姨娘忏悔!交织的爱恨在心底滋生,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宁安侯,只能把这道陈伤埋起来,冷淡以对。
江婉柔擅长自己宽慰自己,她想,幼年的困苦并非全然是坏事,陆奉强势专制,旁人跟他做夫妻,肯定受不了他霸道的掌控欲,对于她而言刚刚好,至少在他面前,她永远不用担心被抛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