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孤独
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甲板上的鸡蛋
熬过孤独唯一的方法就是设法整顿注意力,不让精神熵损害心灵。布琪以驯养纯种狗为业,曾经参加过北极圈雪橇大赛,在11天的长途奔驰竞逐中,还要躲避野麋和狼群攻击。多年前,她从马萨诸塞州搬到阿拉斯加州曼雷镇,全镇人口62人,她的小屋距最近的村落25英里。结婚前,她跟150条爱斯基摩犬生活在一起。她根本没有时间想到寂寞——打猎觅食,加上照顾狗群,就花掉她一天中的16小时,一周7天,完全没有假期。她能叫得出每只狗的名字,也清楚地记得每只狗的血统。她知道它们的个性、喜好、吃东西的习惯、目前的健康状况。布琪说,她喜欢这种生活,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她为自己安排的时间表,使她的意识一直集中于她能处理的工作上——于是,生活就成为一股涓涓不断的心流。
一位喜欢独自驾帆船长途航行的朋友讲了一个故事,说明单枪匹马的航海家为了保持心神集中,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在一趟向东横渡大西洋的航程中,当他快速接近距葡萄牙海岸约800英里的亚速尔群岛时,看见一艘小船正朝相反的方向行驶(多日以来,他连一艘船也没见过)。航海者都很乐意会晤同道,因此双方都调整航向,边靠边地在公海上会面。另一艘船上的人正在刷地,甲板上有一层又黏又臭的黄色液体。
桃乐西跟其他独居在旷野中的人一样,尽可能在环境中树立个人风格,到处都看得见她种花的花盆、点缀花园的摆设或丢弃的工具。很多树上钉有标语牌,上面写着打油诗、老掉牙的笑话或指示她住处方向的漫画。她在野性难驯的大自然里,加入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文明。桃乐西一年到头的日程安排都很紧凑:5点起床,看母鸡有没有下蛋,挤羊奶,劈木材,做早餐,盥洗,缝纫,钓鱼等。桃乐西知道,如果要驾驭陌生的环境,就必须把自己的一套秩序加诸旷野之上。于是,漫漫长夜桃乐西都专心阅读和写作。她书架上的书包罗万象,所有你想得到的题材都有。偶尔她也会出去采购日用品;夏季则因渔夫的到访,生活有较大的变化,桃乐西似乎很喜欢人群,但她更喜欢充分掌握自己的世界。
我的朋友先开口问:“你怎么会把船搞得这么脏?”那个人耸耸肩膀说:“哦,不过是一堆烂鸡蛋罢了。”我的朋友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大海中会有那么多烂鸡蛋砸在一艘船的甲板上。那个人说:“是这样的,冰箱坏了,鸡蛋也坏了,好几天没有风,我真的烦透了。所以我想,与其把鸡蛋都扔到海里,不如把它们全都砸在甲板上,然后再洗掉。本来是想让它停留一段时间,会比较难洗,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臭。”正常情况下,孤独的水手在船上有很多事情可做。海洋与船的状况随时会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必须提高警觉。注意力持续集中于可速成的目标上,是航海最大的乐趣所在。一旦厌倦来袭,临时要找别的挑战,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在这种类型的人中,有个有趣的例子:一位名叫桃乐西的妇人独自住在美加边界湖泊森林区的一个孤寂的小岛上。桃乐西原本在大城市里当护士,在丈夫去世、儿女都成年离家后,搬到了旷野中居住。夏季的三个月里,捕鱼人会划船经过她的小岛,有时会停下来和她聊聊天,但漫长的冬季里,她完完全全与世隔绝。
借着没有必要却又十分耗力费神的事情排遣寂寞,跟经常喝药或看电视又有什么不同呢?可能有人认为,桃乐西和其他隐士就像上瘾一样,找到了逃避现实的有效方法。两种情形都是把不愉快的思想和感觉排除在心灵之外,不给精神熵可乘之机,但真正的区别在于你如何面对孤独。一方面,如果把孤独当作实现在人群中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的机会,那么你不但不会觉得寂寞,反而会喜欢独处,而且从中学到新的技巧。另一方面,如果在一个人心目中,孤独根本不是什么挑战,而是必须不计代价避免的不幸下场,那么孤独当前,他就会慌乱失措,用不能助长自我复杂性的手段转移注意力。饲养长毛狗、在北极赛雪橇,比起花花公子或吸毒者的稀奇怪招,或许显得相当原始,但是从精神结构来看,前者远比后者复杂得多。一味追求逸乐的生活方式,只能跟建立在努力工作与乐趣之上的复杂文化共生。如果文化不能或不愿意再支持这批没有生产力的享乐主义者,他们就会变得无依无靠。
现代“梭罗”
这并不代表一定得搬到阿拉斯加猎麋鹿才能控制意识,任何环境下都有掌握心流活动的机会。只有少数人需要住在旷野里,或者单独出海远航,大多数人都觉得置身于喧嚣忙碌的人际关系中,很有安全感。但不论在纽约市中心,还是在阿拉斯加的边陲,都会有孤独的问题,除非学会从中找到乐趣,否则你就得花大半辈子的时间逃避它的阴影。
所有的规则都有例外。虽然大多数人都怕孤独,但也有些人刻意离群索居,选择独自生活。英国哲学家培根引用一句俗语说:“喜欢独居的人,不是野兽就是神。”倒不一定是神,但一个人若能从独处中找到乐趣,必须有一套自己的心灵程序,不需要靠文明生活的支持——亦即不需要借助他人、工作、电视、剧场规划他的注意力,就能达到心流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