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丽尔·斯特雷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看到桃子,我兴奋起来。新鲜蔬果跟柠檬汁总是在我对美食的幻想里打架。但更让我感动的是,山姆和海伦把这个桃子留给了我。他们肯定也像我一样受这种对美食的幻想的折磨。我坐在野餐桌上,捧着桃子美滋滋地咬了下去。桃汁的独特美味似乎瞬间充盈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能吃到桃子,让我觉得脚肿成一团也没什么,而桃子的美味也顿时让天气的炎热和一路的无聊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当我坐着享用这无与伦比的美味时,我意识到我无法向山姆和海伦致谢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一个人上路了,所以当晚我会自己露营。
“是啊,”雷克斯一本正经,“离徒步路线只有半英里远,在这儿以北9英里的地方。我觉得咱们应该去看看。”
丢掉桃核儿,我才发现身边长着几百株杜鹃花,粉色的、浅橙色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微风吹过,花瓣轻轻飘落。这些花就像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就像这个桃子,就像凯尔的那首《红河谷》,都给我带来无限宽慰。尽管这一路的困难和让人抓狂的事情很多,但是按照在太平洋屋脊步道徒步旅行的行话来说,每一天都会有一些“路上的奇迹”发生——这些意料之外的、让人暖心的事情,总会让人在路上面临种种挑战之后感到无比宽慰。我跳下野餐桌,还没来得及背好“怪兽”,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过头,发现一头鹿朝我走过来,很明显它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故意制造一些小噪声,不希望吓到它。但是它没有跑开,反而停下脚步,看着我,朝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后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每走一步,它就停一下,似乎在想能不能继续往前。它慢慢地离我越来越近,到最后只有10英尺之遥。它没什么表情,但是对我很感兴趣,所以朝我的方向尽量伸着鼻子嗅着。我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一点儿都不害怕。这情形,就像几周以前那只狐狸在雪地里好奇地研究我一样。
“蛤蟆湖?”我激动地问。那一刻,我突然记起来在内华达州里诺市汽车站碰到的那个女人,她当时就是要到这儿。
“没事儿。”我低声对它说。然后我不由得嘴边冒出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安全的。”
雷克斯这时突然说:“猜猜我昨天早上在商店打听到了什么?”他搅着正在煮着的什么东西,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蛤蟆湖现在在举办一个彩虹集会的活动。”
这句话好像打破了某个咒语,那头鹿一下子对我失去了兴趣。不过,它也没有跑,只是昂起头,慢慢地走到杜鹃花丛边,小心地躲避着杜鹃花,啃着草叶走开了。
“可恶,”她轻轻地说,“看着都疼。”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是一个人徒步。先爬山再下山再爬山,越过了埃特纳雪峰,进入马宝群山,又顶着酷暑向塞亚德谷迈进。途中经过几处湖泊,蚊子咬得太凶,我不得不第一次拿出避蚊胺把身上喷了个遍。后来又在路上碰到一些短途背包客,他们跟我详细讲述了蔓延的火情,不过野火还烧不到太平洋屋脊步道,所以我不用担心。
“你的脚怎么样了啊?”当我在斯泰茜的帐篷边上扎营的时候,她很关切地问我。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脱掉靴子和袜子,把两只脚给她看。
一天晚上,我选择在一处草地扎营。从那里能看到黑烟,视野里灰蒙蒙的,看不见西边的情况。看来果然起了大火。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小时,看着平坦的草原那边,太阳慢慢地隐在黑烟之中。这一路上的许多晚上,我看过许多壮观的日落,但是这一次要比之前所有的都壮丽。余晖若隐若现,幻化成黄色、粉色、橙色和紫色,与波动的绿色地平线融为一体。要是以前,我会选择读《都柏林人》这本书,或在睡袋里进入梦乡。但是今晚,夜空显得魅惑异常,让人难舍难弃。仰望星空,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过半程了。上路已经50多天了。按照计划,再有50多天我就能完成旅行了。这一路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天早上被惊醒时我没放在心上,觉得可能是因为在城堡岩买的那张明信片搞的。但是现在又做了同一个梦,这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就好像这个梦不是梦而是一个灾祸的前兆。但到底是什么灾祸,我也不知道。我站起来,重新背好包,又细细看了一遍周围和远处耸立在片片森林中的峭壁、石峰和高耸的灰锈色悬崖,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当天晚上跟斯泰茜和雷克斯会合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前的几个小时有点过分紧张,树丛里的轻微响声和长久的寂静无声都让我草木皆兵。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我突然唱起歌来。但是因为记不住剩下的歌词,声音越唱越小。脑海里浮现出凯尔稚嫩的脸和小小的手,还有他无瑕歌声的阵阵回响。我在心里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当妈妈,凯尔妈妈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他的父亲在哪里,我的父亲在哪里。“这一刻他在干什么?”平时我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是根本无法去想象答案。我并不了解我自己的父亲。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是却是隐性的,就像森林里的那个影子野兽;也像一场野火,距离太远,只能看得到烟。
实在热得受不了,加上对自己又气又怨,我停下脚步,选了一个树荫把防水布铺开,斜躺在上面。前一晚我和雷克斯还有斯泰茜一起露的营,而且计划这天晚上会再碰上,另外那两对儿却落后一大截。也就是说今天白天都是我一个人。猛禽在远处的山峰盘旋,天上偶尔慢悠悠地飘过一丝云。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半个小时后,我被噩梦惊醒,吓得大喘气。重点在于,前一天晚上我做的是同一个梦。梦里,一个大脚野人把我绑架了。但是他还算比较人道,靠近后只是拉着我的双手把我拖进丛林深处,拖到整个都是大脚野人的村落。在梦里,看到这么多大脚野人,我又吃惊又害怕。“你们怎么能躲这么久不被发现呢?”我怯生生地问那个绑架我的大脚野人,但他只咕噜了几声。定睛一看,我才发现他并不是大脚野人,是一个人类,戴着面具,穿着毛茸茸的外套。我甚至能看到面具边缘露出的苍白的人的皮肤,这把我吓个半死。
这就是我父亲:生了我却没有养育我的人。这件事每次都会让我很惊奇,一遍一遍又一遍。我碰到这么多疯狂的事情,但是他不能以应有的方式爱护我却是最疯狂的一件。但是,就在那晚,在上路50多天后,我望着被黑夜逐渐笼罩的大地,突然意识到我以后不会再因他而困惑了。
离开城堡岩的第二天,我开始胡思乱想。刚开始差点踩到一条盘坐在路上的响尾蛇,走了几英里,一不留神又差点踩到一条。其实两条都发出咝咝声警告过我,但我到最后一刻才注意到。一阵后怕过后,我开始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走,一边天马行空地想象——一会儿想象双脚已经从身体中分离出来,一会儿又想象现在感觉到的不是痛,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令人惊奇的东西。
下午2点,我高兴地穿上了大一码的新鞋从城堡岩出发。斯泰茜和雷克斯一个小时前一起出发了,而两对情侣还要再等几个小时。“我是‘大脚野人’!”我开着玩笑,和那对情侣告别。太阳最毒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爬坡了。但是我感觉精力充沛,看来宿醉留在身体里的酒精已经随着汗水蒸发了。那天下午和第二天,我一直在爬坡。我对新靴子的三分钟热度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现实:只要跟脚有关的,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因为新靴子更磨脚。一路上的美景我已经习以为常,我的身体最终也被开发到最大潜能,但是因为脚伤,我却一下子掉进了谷底。我还记得在贝尔登镇和布伦特一起对着星星许下的愿望。但是好像因为当时大声地说出来,反而给自己带来了霉运。或许我的脚永远也好不了了。
我的心豁然开朗。有一刻,我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然后又急遽地呼吸。我高兴地笑了出来,但是下一刻,我却在上路后第一次哭了出来。我不停地哭。我哭不是因为我高兴,不是因为我很难过,不是因为我母亲、父亲或是保罗。我哭是因为我感到自己完整了,因为上路50多天以来的种种困难,还因为上路以前的9 760个日子,我一直混沌纠结。
最开始往下走的时候感觉真是太爽了。向下,向下,再向下。直到后来连走下坡路也开始变得艰难、痛苦,我又开始希望再有上坡。我突然想到,下坡就像把刚刚费事织好的毛衣拆了,到最后只剩下一堆毛线。在太平洋屋脊步道徒步就像不停地织,再不停地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忙活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我来了,又走了。加利福尼亚州就像一条长长的纱裙在我身后铺展开来。我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大笨蛋了。我觉得自己充满力量,心存敬畏,内心平静,好像在这个世界我也是安全的。
有时,徒步行走太平洋屋脊步道感觉就像爬一座高山。旅途终端的哥伦比亚河是这条线路的最高点,而不是最低点。这条线路的海拔一直大起大落。碰到上坡的时候,感觉实在爬不动了。有时,每爬一步都会感觉肌肉和肺部在灼烧,难受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当我觉得自己爬不动的时候,这条线路却又突然平坦起来,然后开始出现下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