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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司拿起桌上的棒球往地上一扔,重新接住了。随后,他边扔球边说:
祐太郎还想多调侃两句,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应该过分刺激雇主,便言归正传道:“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新村拓海是诈骗团伙的末端之一,某天,他得知组织有一份名单,那就是所谓的‘肉鸡’名单。新村拓海认为那是一个聚宝盆,便用手机拍下了名单照片。他恐怕打算脱离团伙单干吧。然而事情败露,组织把新村拓海杀死,处理掉手机,但没有意识到新村拓海还把那份名单拷贝到了电脑里。”
他不高兴的语气听起来仿佛狡辩,不过仔细想想,毕竟那些都是人死了也想带进坟墓里的数据,委托人恐怕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考虑到那种心情,圭司可能在网站上用了删除时软件会自动运行的表述。更何况,圭司基本上不会看内容,而是直接删除,所以结果差不多。只是若不在表述上处理得暧昧一些,委托数量恐怕会剧减。
嗯——祐太郎沉吟片刻。
“许多委托人以为,只要从我们网站上下载了软件,它就会在超过指定时间后自动激活,自动删除指定文件。事实上,超过指定时间后,软件只能激活远程操作设备的功能。毕竟我们要删除对委托人来说十分重要的数据,必须慎之又慎。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在确认死亡后,手动进行删除。软件功能都写在合同上,只要仔细阅读就能了解,而且合同上也写明了只在委托人死亡后删除数据,并没有违反契约。”
“这样确实说得通,只是怎么说呢,感觉有点不像拓海哥。背叛组织出来单干这种事,对拓海哥来说不会太难了吗?”
“真的吗?欸?怎么回事?”
“你了解委托人吗?”
他的语气有点含糊。
“他女朋友都说拓海哥胆子小,抓不住要领啊。”
“没错,不过有许多委托人并不理解这个原则。”
“女朋友不一定真正了解自己的恋人,而且记忆会扭曲,记录却不会。新村拓海电脑里确实存在这份名单,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可能他想要钱吧。”
祐太郎说完,圭司移开了目光。
祐太郎又抱着胳膊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出圭司那番话的破绽。
“可是,不确认死亡我们不能删除啊。”
“那就是说,被盗走名单的诈骗团伙杀了拓海哥?”
“警方逮捕嫌疑人后,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送检。若超过那个时间,就不得不释放嫌疑人。新村拓海的盘算是,万一自己遭到逮捕并被送检,就让我们把这份关键证据删掉。”
“嗯,应该是了。你去查出新村拓海加入的诈骗团伙,搞清楚他们把手机怎么处理了。”
“送检?”
“啊——欸?”
“他恐怕是想利用我们毁灭证据。至于他设定的四十八个小时……哦,原来是送检时间。”
祐太郎正要反问,桌子一角的打印机突然动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四张名单。圭司在鼹鼠屏幕前抬起头来。
“拓海哥的工作原来是诈骗吗?”
“电脑上的数据已经删除了,如果手机数据已经被处理掉也就罢了,若只是扔到河里,那就有点麻烦,必须找到实物并将数据删除。考虑到遗体出现在河岸边,那个可能性很高。你会潜水吗?”
一般人可能会想,曾经遭受诈骗的人会心生戒备,不会再受诈骗。但实际并不一样。只要是被诈骗过的人,第二次、第三次还是会被骗。因为他们就是容易受骗的人。据说,那些理想诈骗对象的名单会不断更新,并被人们暗中交易。
“我哪会潜水啊。那啥,你还在说数据?不是说杀人案?我们刚才不是追查到凶手了吗?”
“‘肉鸡’名单吗?我听说过这玩意儿。”
“我们的工作是按照委托删除数据,杀人案归警察管。”
祐太郎忍不住皱起眉。
“可是——”
“那两个人只是碰巧被点出了姓名,一般情况下,诈骗受害者的名字不会公开。既然这两个名字罕见的人都是诈骗受害者,那应该可以认为,这就是诈骗受害者的地址簿。”
“警方现在或许也在寻找可能成为凶案证据的手机。要是他们先找到了会怎么样?若还能开机尚可,要是无法开机,他们恐怕会直接提取内存,将数据导出来。一旦发生那种情况,我们就无法删除数据了。所以你必须先于警方找到手机。”
“你是说,那几张纸记录了诈骗受害者的联系方式?”
“现在还有必要删除数据吗?拓海哥只是把它当成自己被逮捕时的保险措施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
那是一则老人自杀的报道。死者“柘植丈人”两年来不断遭到诈骗,几乎失去了所有财产。报道还说,自杀原因可能与此有关。
“既然接受了委托,就要履行到最后。我们不应该揣摩委托人的想法,因为我们出动时,委托人都已经死亡了。”
“还有这个。”
“可是,你要我怎么找诈骗团伙,还要抢先警察一步?”
那是某个非营利组织的演讲会记录,内容为“预防诈骗的防卫术”。演讲会主要以年长者为对象,介绍如何预防转账诈骗和私募股权诈骗。地址簿上的“作田良治郎”先生似乎作为嘉宾介绍了自己遭到诈骗的经历。
“你没有那方面的熟人吗?”
“我把新村拓海委托我们删除的地址簿上所有罕见的名字都检索了一遍,结果发现了这个。”
“哪方面的熟人啊,我怎么可能有?”
圭司不耐烦地摇摇手,把其中一个显示器转向祐太郎。
“我感觉你像是有那种熟人啊,真是看错你了。”
“啊,便利店。欸?我跟你说了呀。吃不吃巧克力?”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期待?”
“你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祐太郎就想起了自己的盒子。里面应该有那么几个能牵扯到诈骗团伙的工作,但他可不指望自己能碰巧找到新村拓海的组织。
他在便利店买了巧克力,一回到事务所,就听到圭司愠怒的声音。
“反正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查一查,你可别太指望我。”
祐太郎凝视数字时,电梯已经升到了四楼。舞的律所占据了二楼到四楼所有空间,今天想必也有许多人在里面工作。祐太郎看向自己脚下。地上与地下,姐姐与弟弟,服务有钱人的律所和摆弄数字信息的秘密基地,变态与偏执。
“我就说你有嘛。”
都怪他那句话,祐太郎每次跟舞碰面都提心吊胆。这个身材曼妙、个性十足又美貌的三十几岁的优秀律师,究竟哪方面变态呢?
祐太郎正要反驳,圭司却摆摆手。
“可惜——”当时圭司还补充道,“她是个变态。”
“快去找吧,我就指望你了。”
圭司那句“不错的律师”就是这个意思。
祐太郎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了。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时钟,快七点了。
据说,舞担任所长的“坂上律师事务所”原本聚集了许多企业法务的精锐,在业界十分出名。几年前两人的父亲去世时,把这栋楼连同律所留给了舞。然而,即便是前所长的亲女儿,那些经验丰富的精锐律师也不会乖乖听命。于是在两人的父亲死后,几乎所有律师都离开了事务所。舞趁此机会展开了大胆的业务转型,把目标客户从企业切换为个人。律所主要瞄准富裕人群,成了提供一切咨询援助的一站式法律事务所。按照舞的说法,就是“从性骚扰冤案到遗产继承问题”通通包揽。如今,事务所拥有七名律师和二十多名员工,知名度和业绩都蒸蒸日上。部分原因可能是外面很少见到专业从事个人业务的律所,但如果舞本身不是一名优秀的法律从业人员和创业者,律所发展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联系方式都在家里,今天我先回去了。”
“她是个不错的律师。”这是圭司对姐姐的评价。
“嗯,替我向老三问好。”
祐太郎朝她敬了个礼,舞挥挥手,跟员工一起走进了电梯。祐太郎呆呆地看着一路朝上走的电梯数字。
他满脑子困惑地走出事务所,一路来到电梯门前才反应过来。
“是。”
“人家叫老玉啊。”
“别偷懒啊新人,好好干活儿。”
祐太郎回到根津的住处。那虽是一座老旧的木房子,但对比周围那些号称从东京大空袭中幸存下来的房子,已经算非常年轻了。他打开玄关拉门,抱起早已等得不耐烦前来迎接的老玉,走进屋内。铺着榻榻米的房间还保持着他跟祖母生活时的样子。祐太郎把老玉轻轻放到榻榻米上,走进了厨房。他对做饭这件事既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只是祖母在世时,命令他每天都要做饭。
祐太郎说完,舞张开大嘴哈哈笑了起来。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人就不会轻易死掉。我会把这座房子留给你,让你有地方睡觉。不过吃饭这件事你得自己想办法。”
“不,就是到便利店跑一趟。”
那是祖母一直挂在嘴上的话。也不知道她真的是为孙子着想,还是自己想偷懒。总而言之,她命令祐太郎一早一晚必须做饭。为此,祐太郎无论什么日子都保证自己傍晚六点回到家。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多亏了那个习惯,自己才没有走上太偏颇的道路。
即便看见明显跟她不在一个世界的祐太郎,舞也毫不犹豫地扬起了声音。她的视线高度与身高一百八十厘米的祐太郎差不多,减去脚上高跟鞋的高度,至少也有一百七十厘米吧。跟小脸蛋有点不相称的大嘴格外引人注目。
“我家有个奶奶,要是我不回去,她就得饿死了。”
“哦,新人。出去干活儿?”
一个男人每到傍晚就留下这句话匆匆回家,换谁也不会把他拽到太深的水里。毕竟那样的人无法信任,也靠不住。祐太郎曾经好几次无意中接触到黑色世界,但从未沉浸其中。黑与灰之间的界限虽然很难看清,却关乎性命。他之所以没有跨过那条线,还是多亏了祖母,因此祐太郎对她心怀感激。
乘坐电梯上到一楼,祐太郎碰到了圭司的姐姐舞。她好像刚出门回来,跟两个貌似律所员工的西装男人走在一起。
留下好朋友老玉,祖母已经去世了一年多。现在,祐太郎把每天喂饱老玉当成了自己的使命。他担心自己哪天太忙回不了家,还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家里寄存了一把钥匙,但实际上,他从未把老玉的就餐问题托付给别人。反倒是那个受他托付的朋友,每个月会有那么一两次擅自跑到祐太郎家里,等他回来蹭饭吃。不过那朋友最近一直没露脸。
圭司没有给他回答,于是祐太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沿着走廊往前走就是电梯,中途两侧各有一扇门。右边那扇拉门里面是圭司的住处,但他只是如此听闻,从未进去过。左手边是圭司姐姐管理的“坂上法律事务所”的仓库,他同样没进去过。
他把做给自己吃的快手饭菜放到矮桌上,再把老玉的猫粮盛到盆子里。老玉吃惯了祖母的剩饭剩菜,看见猫粮果然又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
“我去便利店买零食,你要什么?”
“你吃这个是不是不拉肚子了?毛发是不是更光滑了?附近的猫都特别喜欢呢。”
他似乎在查什么东西。祐太郎等了好一会儿,圭司迟迟不把头抬起来。见他一门心思操作电脑,祐太郎决定离开事务所,免得打扰他。
祐太郎拿起猫粮送到它嘴边,老玉这才不情不愿地叼过去,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
圭司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转动手推圈,把轮椅换了个方向,朝向另一个电脑屏幕。
“别一脸很难吃的样子嘛,这种猫粮可贵了。”
“不一定是……”
看到老玉凑到食盆前吃起来,祐太郎才走到架子旁拿起“找不到下一份工作时的备用盒”,边吃边翻看里面的便条和名片。
“这我就搞不懂了,拓海哥因为这个被杀了?”
“要说可疑,这里面的东西全都很可疑,真是太难挑了。”
那是四页纸的照片,纸上罗列着姓名、住址和电话号码,加起来至少有两三百人吧。除了住址都在东京都内,完全看不出别的共同之处。里面既有男人的名字,也有女人的名字,既有独栋住宅,也有看似集体住宅的地址。
吃着吃着,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来电。祐太郎举起了手机。
“如你所见,是通信录。”圭司说。
“你好。”
祐太郎本以为,就算跟想象有出入,文件夹里至少也得是很刺激的东西。毕竟这都出人命了。
他接通电话,吸溜了一口味噌汤。
“嗯?哈?这是啥?”祐太郎忍不住喊了一声。
“你是真柴祐太郎吧?”
圭司当着祐太郎的面打开了文件夹。
他没听过那个声音。祐太郎咽下味噌汤,反问一句:“你有事吗?”
文件夹名叫“新建文件夹”,可能新村拓海创建文件夹时没有改名字。祐太郎开始想象里面的内容:他那个组织的杀人录像、关于下一次犯罪的会议录音、不知从何处得知的赃款藏匿地点。
“你是什么人?真是新村的初中后辈吗?”
祐太郎抬起手,圭司翻开了鼹鼠。祐太郎绕到书桌另一头看向画面,这是他头一次看委托人要求删除的数据。
“啊?什么?”
“确实,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那就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