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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布莱克从未将这段探索之旅向任何人提起。相反,他倒是翻阅了某些相关书籍,去市里查阅了大量多年以前的报纸,并如痴如醉地研究在教堂法衣室里带走的那卷皮质书籍,但他很快发现,这些符号并不简单。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努力后,他很确信那上面的语言并不是英语、拉丁语、希腊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以及德语。最终,他不得不利用自己那怪异学识中最为幽深的部分了。
“1844年12月29日,第四浸信会的德朗博士在布道会上警告繁星智慧教派。”
每天晚上,过去那种向西面眺望的冲动都会来临,而他也一如往常,望向那个虚幻的遥远世界,望向林立着的房屋间那座黑色的塔尖。但是现如今对布莱克来说,那座黑色尖顶只是多了一分新的恐惧。他知道那里面藏匿着邪恶传说的遗留物,有了这种认知之后,他眼前的景象竟以一种全新的奇怪方式恣意驰骋。春天的鸟儿都飞回来了,夕阳西下,鸟儿自由地翱翔。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看到这番景象就会想象鸟儿是在躲避着那座孤零且阴森的教堂。如果有一大群鸟接近了那里,他就会幻想它们会惊恐地盘旋着然后四散飞去——虽然相距数英里,但他仍能够想象出鸟群惊慌失措时发出的哀鸣。
“1844年5月,伊诺克·鲍恩教授从埃及回国,并于七月买下了自由意志老教堂,他在考古工作与神秘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
布莱克的日记上记录着他于6月成功解读出了那些神秘符号的含义。他发现那里面所使用的语言正是邪恶的阿克罗语——这是一个在古老而又邪恶的时代被某些异教所使用的,而他曾在之前的研究中断断续续地习得了这门语言。奇怪的是,布莱克在日记中对于自己到底解读出了什么信息有所保留,但很显然,他对解译出来的结果十分惊慌且畏惧。日记里提到注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便可以唤醒一位夜魔,还就夜魔在召唤而来之前所在的黑暗深渊进行了疯狂的猜测。据称,夜魔通晓一切知识,并且还需要可怕的献祭。布莱克日记中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他唯恐那夜魔好像已经被召唤出来了,但他也补充称,街上的路灯形成了一道它无法越界的壁垒。
这张纸上的信息让人感觉十分困惑,于是布莱克到西边窗户下借着昏暗的光仔细地看了上面所写的一切内容。上面记载的内容支离破碎,包含了以下短句:
布莱克经常提及的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称它是一扇所有时间和空间的窗口——并且将其历史渊源追溯至在黑暗的犹格斯星被塑造出来的日子,而后远古者将它带到了地球。那些生活在南极洲的海百合状生物将其视为珍宝,并将它放进了一个怪异的盒子里,后来伐鲁西亚王国的蛇人从远古者的废墟中将它抢救出来。千万年之后,雷姆利亚大陆上的第一批人类也曾凝视过它。岁月沧桑,盒子辗转多处——它曾流传于怪异的陆地上,又曾在更为怪异的海底被转手,还曾随着亚特兰蒂斯大陆一起沉入海底。后来,一个克里特渔民用渔网将它打捞上来,卖给了肤色黝黑的肯恩商人。黑暗法老涅弗伦·卡围着它修建了一座带有无窗地下室的神殿供奉它,这一举动导致人们从所有纪念碑与记录中抹去了他的名字。最后,新登基的法老和祭司们合力摧毁了这座神殿,那盒子就这样在废墟中沉寂着,直到探索者用铲子再次将它挖出,它才又得以出来危害人类。
当他望向别处,注意到房间远处的角落里,靠近通向尖塔的楼梯附近有一堆怪异的灰尘。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堆灰尘,不过那灰尘的轮廓确实向他的潜意识中传递了某种信息。他走过厚重的灰尘,拨开悬着的蜘蛛网,近处看着那堆灰尘时,便识别出了那其中蕴含的可怕因素。果然,当他用手和手帕拨开表面的积灰就立即发现了那淹没在灰尘中的真相,也同时带着复杂的情绪大口喘了起来。那是一具人类的骷髅,而且一定已经在此处很长时间了。那尸骸的衣衫早已烂成碎片,但从一些残存的纽扣和碎布片来看,死者生前穿的是一套男式灰色西装。除了这些,地上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鞋子、金属纽扣、圆领袖口的大扣子、老式的领带夹、“普罗维登斯电报公司”的记者证以及一本逐渐腐烂的皮面记事本。布莱克仔细地检查了记事本,发现里面夹着几张老式的票据、一份1893年电影广告记录表、几张写着“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的卡片以及一张用铅笔写满备忘事项的纸片。
七月初的报纸所刊登的内容为布莱克的记叙做出了怪异的补充,尽管报道的消息过于简略又极其随意,但再联系上日记中的内容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由于一个陌生人进入了那座可怕的教堂,似乎一轮新的恐惧又在联邦山地区蔓延开来。意大利人在那里悄悄地诉说道,那座黑暗的无窗尖顶中传出了一阵怪异的骚动、碰撞以及刮擦的声音,因而请求神父驱除萦绕在他们梦境中的东西。他们还说,门口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张望,探寻着外面是否足够黑暗到可以走出门。媒体还刊登了一些当地广为流传的迷信传说,但却没能清楚地阐释这种恐惧由来已久的原因。很显然,如今的年轻记者不再对那些古老的事情感兴趣。布莱克在日记中也记录了这些事情,同时流露出一种怪异的悔恨之情,还提及自己有责任将那个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埋藏起来并驱除它,因为是他让阳光照进了那座骇人的尖塔以至于召唤出了那东西。然而,与此同时,他已经陷入了危险的幻想之中——病态地期望能够再次回到那座被诅咒的尖塔中,再次凝视那块闪耀的石头中所隐匿的宇宙奥秘——这种渴望甚至蔓延至梦境中。
布莱克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并且注意到那敞开的浅黄色金属盒上雕刻着的怪异浅浮雕。他慢慢靠近那盒子,用手和手帕掸掉了上面的积灰;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那上面的浮雕极其怪异,而且完全不像是地球上的物种;上面所描绘的东西尽管看似栩栩如生,却与这地球上任何演化的已知生命体都丝毫不同。而那个大约有四英寸长的球体,实际上是由许多不规则的平面构成,近乎黑色,上面还有红色条纹的多面体,材质可能是某种不同寻常的水晶,也可能是经过了高强度抛光且雕刻了纹饰的矿产物制成的人造物体。这个多面体并没有触及盒子的底端,而是被悬空安放在一个环绕着它的金属圈中,有七条样式怪异的链条连接着盒子顶端的内部夹角。这块石头自从露出的那一刻开始,就引发了布莱克几近恐慌的幻想。他几乎不能将视线从那上面移开,当他看着那闪闪发光的表面时,甚至觉得那是透明的,而且里面藏匿着诸多世界的惊奇。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幅画面——有的是耸立着巨大石塔的陌生星球,还有的则是巍峨的群山中却毫无生命迹象的星球,甚至比那更加遥远的空间里——只有一片活跃着的模糊暗影还能说明那里存在着某种意识与意志。
随后,7月17日晨报上的一则报道使布莱克陷入了真正的恐慌。那不过是又一则略带幽默的、有关联邦山骚乱的报道,但对于布莱克来说,那实在是个恐怖的消息。夜晚时分的一场雷暴导致城市里的照明系统整整瘫痪了一个小时,而在那段漆黑的时间内,意大利人由于恐惧至极几乎疯掉。居住在骇人教堂附近的人坚称看到尖顶里的东西趁着路灯熄灭的时候,进入了教堂内部,它似乎是以一种黏稠的状态在里面坠落、撞击,总之是以极为可怕的方式。最后,它碰碰撞撞地回到了尖塔,随即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它能够去往任何黑暗所在的地方,但光亮却总会令它逃离。
塔室大约有十五平方英尺,四面墙体上都各有一扇尖顶窗,而光线就从那四扇窗中照射进来,令整间屋子都因此笼罩在暗淡的光亮下;腐烂了的百叶窗上的窗纱透过光线时,还显得分外明亮。这里还曾安装过一些不透光的紧密幕布,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大体腐烂了。在满是积灰的屋子中央,立着一根造型奇特的石柱——大约有四英尺高,平均直径两英尺,每一根上面都歪歪斜斜地刻满了怪异且无从辨认的象形文字。石柱上放着一个外形不规则的怪诞的金属盒子——由铰链连接的盒盖向后翻开,而里面则放着一个大约四英寸长的物体——深深地埋藏在积累了数十年的灰尘之中的是一个蛋形,或是一个不规则的球形物体。柱子周围有七把大体保存完好的哥特式高背椅,绕着支柱大致围成了一个圆形;而椅子背后的墙体上,镶嵌着暗色嵌板的墙体上有七个破败不堪的、漆着黑色灰泥的巨大雕像——就像复活节岛上那些神秘巨石上的雕刻一样。屋内一处满是蜘蛛网的角落里,有一段阶梯是建在墙体之中的,一直通向上面无窗尖顶那紧关着的活板门。
当电流恢复、路灯再次亮起时,塔里响起一阵令人震惊的骚乱声,因为就算是透过被烟尘染黑、紧关着百叶窗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光,那东西都难以忍受。它匆忙中碰碰撞撞、滑动着进入了那个黑暗的塔尖——若是再晚一会儿,光芒就会将其驱逐回深渊之中——那个疯狂的陌生人将它召唤而来之前的栖息之地。在那漆黑的一小时里,祷告的人群冒雨围在了教堂四周,手里提着灯或是托着蜡烛,并用折纸和雨伞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灯光——这便是一道光芒的壁垒,阻止了潜伏在黑暗中的邪恶梦魇。那些距离教堂最近的人称,这段时间内,教堂的大门曾一度骇人地嘎吱作响。
彻底地搜索过一楼之后,布莱克再次穿过昏暗的、满是灰尘的中殿,到达了前面的门廊,他在那里看到了一扇门和一段仿佛是通向黑色高塔与尖顶的楼梯——这对于他来说早已经十分熟悉了。这次向上攀登的经历简直就是个令人窒息的过程,灰尘无比厚重、蜘蛛也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将织网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这螺旋上升的木质楼梯台阶又窄又陡,布莱克不时经过一些暗淡的窗户,头晕目眩地看着下方的这座城市。他时常用望远镜眼研究这座尖塔狭窄的尖顶窗,但却丝毫没有在那下方看到有任何绳索,但他仍希望能在这座高塔里找到一座钟或是听到钟声。结果却令他失望了,因为当他到达楼梯上面时,发现塔室中并没有大钟,而且很显然已经被用作了其他完全不同的事情。
但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那天晚上,布莱克在《公报》上读到了记者在教堂里的所见所闻。有两名记者认为这个恐怖怪异的新闻极具报道价值,便不顾教堂外疯狂的意大利人的阻拦,要进去一探究竟。他们在发现正门走不通后,就从地窖窗户爬了进去。他们发现前厅和阴森中殿的灰尘上被奇妙地清出了一条痕迹,一些腐烂的垫子以及长座上的缎子内衬也怪异地散落在各处。教堂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像是被灼烧过的黄色污渍和碎块随处可见。打开通向塔尖的门后,他们觉得似乎是听到了一阵刮擦的声音,因而停顿了下来,随即注意到狭窄的螺旋梯上面的积灰都被粗略地打扫干净了。
布莱克将这卷书籍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希望之后能够解译出这些密码。书架上的许多著作都令他深深着迷,还想着过些时候再来将它们借走。他很惊讶这些书籍历经多年还能这般原封未动地保留在此处。在过去将近六十年的时间里,难道正是流传在坊间的骇人谣言才使得没人敢接近此地?难道自己是第一个克服这种恐惧并进入这里的人?
塔室里面也同样被简单地打扫过了。他们在报道中提到了那个七边形石柱、倒地的哥特式座椅以及诡异的灰泥雕像,却很怪异地只字未提那个金属盒和那副古老残缺的骷髅。然而最令布莱克感到惴惴不安的则是——除了淡黄色污渍、烧焦的痕迹和恶臭——就是报道最后描述打碎的玻璃那部分。报道说所有的尖顶窗都被打碎了,有两扇窗户外部的百叶窗里塞满了缎子内衬以及马鬃毛的垫子,透不进来一丝光亮。地板像是刚刚被打扫过,却随处散落着缎子碎片和马鬃毛,就好像是有人想把这里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窗帘完全遮挡着窗户,室内呈现出绝对的黑暗,结果却被什么给打断了。
严重破损的桌子上有一本皮革封皮的小记事本,里面全都是些用怪异暗码写成的条目。整份手稿中出现了许多至今仍在天文学领域中所使用的传统符号,还有的是用于炼金术、占星学以及其他神秘领域的符号——太阳、月亮、行星、相位以及黄道十二宫的图案,这些符号大量出现在手稿中,而且是分门别类地排列着,分界线和分段表明每个符号都对应着某个英文字母。
通向无窗尖顶的楼梯上到处都是淡黄色的污渍和烧焦的碎块,一名记者爬上楼梯,推开了尖塔的活板门,并用微弱的手电筒灯光照向了那个散发着怪异恶臭的黑暗空间,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以及散落在入口处混杂的垃圾。报道最后总结称这一切只是一场闹剧,不过是有人同居住在山上的迷信居民开了个玩笑,或是一些狂热的教徒出于个人目的而煽动起来的恐惧情绪。也有可能是一些年轻人以及老练的居民向外界演了一场精心设计的恶作剧。当警方派人去现场核实报道的真实性时,结果却极其可笑。接连三位警察都借故推诿任务,第四位警察极不情愿地去了之后,便很快返回了,也没有对之前的记者报道补充任何内容。
在半圆形后殿旁边的教堂法衣室里,布莱克发现一张早已腐烂了的书桌,以及几个同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架——上面堆满了破碎发霉的书籍。此时,这些东西让他第一次因客观存在的恐怖事物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因为那些古老的书籍标题就已经向他讲述了诸多故事。那些书中的内容尽是黑暗、禁忌之事,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是闻所未闻的,或者最多只会在某些隐秘的谣言与传说中才会听说一些。书中记录着令人畏惧同时也被严格查禁的知识,储藏着充满疑虑的秘密与远古时代的咒语,而这些内容始终在时间的长河里流传着,其来源可能会早至人类还未成熟的时代,甚至人类之前那黑暗的神话时代。但是他曾读过其中大部分的书籍——可憎的拉丁文版《死灵之书》、邪恶的《伊波恩之书》、由德雷特伯爵所写的臭名昭著的《尸食教典仪》、冯·容兹所著的《无名祭祀书》以及老路德维希·普林所著的那本可怕的《蠕虫的秘密》。有一些书他也是仅仅听说过或者从未听闻过的书,比如:《纳克特抄本》和《德基安之书》,还有一卷已经十分破烂的书籍,其文字完全无从辨认,但却有着神秘学研究者能够辨认出来的惊恐符号与图画。很明显,流传在当地的那些传说并不是虚假的,这里确实曾栖息着一个比人类更加古老,超出已知宇宙的邪恶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