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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的上帝啊,那里的草和树在动!在往上挪——慢慢地挪动,朝山顶爬去,天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两家媒体的记者和摄影师都是厄尔·索耶亲自带去维特利家的,他还提醒他们留意那股奇特的恶臭——当时他们发现,恶臭似乎来自被封锁的二楼。他说,那味道就和当初农舍修葺完毕时,他在废弃的工具棚里闻到的气味如出一辙,甚至和他偶尔在山上的巨石圈附近隐约嗅到的臭气很相似。当敦威治的村民读到这些故事时,不禁为文章中出现的各种明显错误而不屑嗤笑。他们同样很不解的是,老维特利买牛时付的钱是极为古旧的金币,那些写报道的人为什么要对此大惊小怪。老维特利一家在接待媒体人士的过程中毫不掩饰对这些人的厌恶,但他们毕竟不愿招致更多的注意,所以也没有粗暴地赶走记者或者拒绝采访。

于是,恐惧的种子似乎在人群中散播开来。追踪那无名怪物是一回事,但找到它跟前去则是另一回事。那些咒语也许有效——但万一它们无效呢?一些人开始质疑阿米蒂奇是否真有那么了解那怪物了,而他好像也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正在接近大自然最禁忌的,完全不属于清醒的人类应该体验的那部分领域。

1917年战争爆发之际,乡绅索耶·维特利作为当地征兵委员会的主席,发现就连在敦威治青年中凑齐够格送去训练营的人都很困难。政府对这种区域性体质退化的兆头感到担忧,于是派遣了一队官员与医学专家前往调查——当时读过新英格兰报纸的读者也许还记得这件事。正因为那次调查见了报,才引起其他媒体的注意,让他们追踪起维特利一家的事迹来。《波士顿环球报》和《阿卡姆广告报》刊登了周末专题报道,天花乱坠地描绘了小威尔伯的早熟,老维特利的黑魔法及其满书架的怪书,还有古老农舍被封锁起来的二楼与整个敦威治地区的怪事、群山发出的怪声。当时威尔伯年仅四岁,外表却已如同十五岁的少年。他的脸颊与唇上长出了黝黑的粗糙绒毛,声音也开始变粗变哑。

X

为数不多的几个访客前往老维特利家时,常常遇见拉维尼娅独自一人待在楼下,而楼上回荡着古怪的叫喊声和脚步声。她从来不肯告诉别人,她的父亲和儿子在楼上做什么,不过有一回,当一个卖鱼的小贩半开玩笑地试图打开通往楼上的紧锁之门时,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后来,小贩告诉聚在村里杂货店的那些闲人,说他好像听见了楼上有马蹄踏地板的声响。那帮闲人陷入了思考,联想起那扇门及走道,联想起迅速消失的牛。然后,他们想起了关于老维特利年轻时代的传闻,还有相关的传说——只要你在恰当的时间向某个异教神祗献祭一头小公牛,就能从地底召唤出一些诡异之物,不禁寒毛倒竖。在此之前不久,人们已经发现村里的狗不仅是极度厌恶威尔伯本人,而是对整个老维特利家的宅子都又憎又怕起来。

最后,只有来自阿卡姆的三人上了山——须发尽白的老阿米蒂奇博士,头发已呈铁灰色的敦实的赖斯,还有相对年轻、身材瘦长的摩根博士。他们耐心地传授了一番望远镜的调焦和使用方法,把它交给了留在大路上的胆怯的村民。当他们往山上爬去时,村民们则交替使用望远镜,紧紧地观望着他们。山路崎岖难行,阿米蒂奇不止一次需要别人帮扶才能继续。在艰难跋涉的三人的上方远处,一道巨大的碾痕在蠕动,昭示着那只怪物正如蛇般谨慎地蜿蜒上行。

接下来几个月平静地过去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发誓说,山间那些神秘的怪声近来慢慢地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1915年的五朔节<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时,地面发生了震动,甚至连艾尔斯伯里的居民都感觉到了;当年的万圣节,地下又传来了古怪的咆哮声,哨兵岭的峰顶还随之燃起了火焰——人们说,这是巫师老维特利一家在搞鬼。威尔伯继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等他四岁时,外表看起来已经和十岁的男孩无异。现在的他常常如饥似渴地独自阅读,话比以前少了很多。他越来越矜持寡言,而自他出生以来的头一回,人们开始刻意地议论起他那张形似山羊的脸庞,说那张脸上渐渐显露出了邪恶的气质。他有时会蹦出一两个意义不明的陌生词汇,还用古怪的韵律吟诵,令听者莫名地不寒而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狗特别讨厌他这件事。如今,出于安全起见,他穿过乡间时不得不随身携带手枪。由于开过几次枪,他在本地的养狗人家当中更加不受欢迎了。

来自尚未堕落的维特利分支的柯蒂斯·维特利拿到望远镜时,只见阿卡姆三人组绕了个大弯,远离了那道碾痕。他告诉其他人,那三人显然打算登上一处比山顶略低的高峰,而灌木丛上的碾痕还要经过相当的距离才能抵达那里,届时他们就可以俯瞰它。结果证明,他说得对。三人爬到稍高的地方后,没过多久,那隐形的怪物就从底下经过了。

当威尔伯一岁七个月大时——当时是1914年9月——他的体形和能力简直都叫人惊惧了。他有四岁小孩那么高,口齿利索且流露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智慧。他能在田野与山间奔跑自如,且在他母亲四处游荡时总是陪着她。在家时,他就埋头苦读外祖父书里那些古怪的图片和图纸,在一个个漫长又寂静的下午接受老维特利的教导和盘问。这时房子的修葺也快完成了,见过它的人都不免疑惑,为什么楼上的窗户要封上坚实的厚木板门?那扇窗户位于房屋背侧东面山墙的末端,紧挨着山体;而且,他还修了一条从地面通向这窗户的加固过的木头走道,没人能想象这玩意儿究竟有何用。这项工程快完成时,人们留意到,那座威尔伯出生时曾经紧锁、加了硬木板的无窗旧工具棚如今又被弃置了。棚屋的门只是无精打采地开着,而有一次厄尔·索耶去老维特利家卖牛时,曾经偶然走了进去,然后闻到了一股十分令人恶心的气味——他斩钉截铁地说,除了在山顶上的印第安人坟地一带,自己此生再也没闻过那样的恶臭,这气味绝对不是任何正常的、地球上的东西能散发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敦威治居民向来就不以家室整洁、气味清新闻名。

望远镜传到韦斯利·科里手中时,他大叫出声,说赖斯正端着那瓶喷雾器,而阿米蒂奇在调节它,接下来一定有事要发生了。人群不安地骚动起来,因为他们想起了那瓶喷雾器的作用,是让那可怕的隐形怪物极为短暂地显形。有两三人闭上了眼睛,但柯蒂斯·维特利一把抢回望远镜,把倍数调到了最大。他看见赖斯站在制高点之上、碾痕的后方,有很可观的机会洒下那功效强大的粉末,达到极好的效果。

“这些书对我起过些作用。”他在生锈的炉灶上做好糨糊,一边修复一页黑体字写成的书页,一边这么说,“但对这孩子会更有用。等他能读了,就会需要它们,因为他以后要学的东西就全是这些啦。”

在没有望远镜的人看来,山顶只是瞬间乍现了一团灰云而已,体积与一栋普通的大宅相当。柯蒂斯则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扔掉手中的望远镜,让它落进了路上深及脚踝的烂泥里。他踉跄着要倒下,若不是旁边的两三个人及时抓住他扶稳,他已经跌到地上去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声细如蚊地呻吟道:“噢,噢,伟大的上帝啊……那个……那个……”

这段时间,老维特利继续不断地买牛,尽管他家的牛群并没有显著地扩大规模。他还砍伐木材,修缮了自家农舍平日里没有使用的部分——这座尖顶房子空间宽广,后半部分几乎快被掩埋在岩石耸立的山体中,而在以往,一楼那三间保持得最完好的屋子就足够他和女儿使用了。这样一个老迈之人竟能完成如此繁重的活计,不得不说他体力惊人;而且,虽然他有时仍会疯疯癫癫地念念叨叨,但手下的木工却似乎是精心考量后做出的成果。早在威尔伯诞生之初,他就开始动手,突然就把诸多工具棚中的一间整理就绪,给它装上墙板,还挂上了一把结实的新锁。之后,他在修复楼上的废弃房间时表现得更加一丝不苟。他甚至用木板封住了重修的房间的所有窗户,这显得太狂热了——不过许多人说,瞎费工夫去修葺那些房间本身就是疯了。相对好理解一点的是,他专程重修了楼下的一间房给刚出世的外孙用——有好几位访客都见过这间房,不过,他没让任何人接近楼上那些用木板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他在这间屋子的墙边装上了高大结实的书架,仔细地按照顺序在上面摆满了他所有的腐烂古书,还有平时散乱堆放在各个房间角落里的那些书。

人们嘈嘈切切、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只有亨利·惠勒想到把望远镜抢救起来,将上面的污泥擦干净。柯蒂斯已经无法用连贯的语句讲话了,就连一点一点地回复都困难。

III

“比谷仓还大……全身都是蠕动的带子……可怕的家伙,形状有点像鸡蛋,但大得吓人,长着几十条桶一般粗的腿,走动的时候有一半都不用迈步……那东西形状不是固定的,跟肉冻一样,就是一团紧紧缠在一起的蠕动的带子……身上到处都是凸出的眼睛……长着十几二十只说不清是嘴还是鼻子的东西,从四面八方伸出来,就跟火炉管一样粗,全都摇来摆去,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上的……全身都是灰色,还长着蓝色或者紫色的环形纹路……老天在上啊,最上头还有半张脸!”

第二年的一月,村民又对他们产生了不大不小的兴趣,纷纷议论说“拉维尼娅的黑皮肤耗崽子”才十一个月大就会说话了。他说话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一来是因为他的口音和这一带的人普遍不同,二来是因为他说话时完全不存在幼儿那种稚拙的口齿不清——一般哪个三四岁的小孩能说得这样好,就是值得骄傲的事了。这男孩挺沉默寡言的,但当他开口时,话里似乎总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敦威治居民丝毫不具备的东西。这种怪异感并不在于他说话的内容,甚至和他运用的简单词语无关,而是隐隐约约与他的腔调,或者与体内的发声器官有着什么关系。他的面部特征也一样,尽管他像母亲与外祖父那样下巴过短,却过于早熟地长着高挺的鼻子,再加上那双大而深黯、神似拉丁人的眼睛,令他看上去就像成年人,还透着一股几近不可思议的智慧。尽管外表出类拔萃,他却显得特别丑:那对厚嘴唇,那毛孔粗大、泛黄的皮肤,粗糙的卷发,还有那过分长的耳朵,都几乎令人联想到山羊或是别的什么动物。没过多久,他被当地人讨厌的程度就毫无疑问地超过了他的母亲和外祖父,所有关于他的猜测,都牵涉到老维特利当年沾染过的巫术,以及他是如何站在那圈石阵中央,一面尖声呼喊着犹格·索托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一面在手里摊开一本巨书,引起地动山摇。狗特别憎恶这男孩,每次面对它们充满恨意的吠叫,他都不得不采取各种各样的自卫措施。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无疑给柯蒂斯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他来不及再说什么,就彻底地昏了过去。弗雷德·法尔和威尔·哈钦斯将他抬到路边,放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亨利·维特利一面发抖,一面将捡起来的望远镜对准了山头,想看清上面的东西。透过镜头,他能辨认出三个小小的人影正在陡峭的山坡上拼命朝山顶跑去。只有这些,再没别的了。接下来,每个人都听见后方的幽深山谷中,甚至从哨兵岭的灌木丛中,腾起了一阵古怪而不合时宜的声响。那是数不清的夜鹰在尖叫,它们刺耳的齐鸣中似乎潜藏着一丝紧张,还有一丝邪恶的期盼。

在那之后不久——万圣节的那天——午夜时分,哨兵岭的峰顶腾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那地方正是古代坟场中央的那块像桌台一样的古老岩石的所在之处。塞拉斯·毕晓普——他是尚未堕落的毕晓普家族的一员——提到,在火光出现的一个钟头前,自己曾看见威尔伯步伐坚定地登上了那座山,后面跟着他母亲。他的话激起了纷纷议论。当时,塞拉斯正在把一只走散的小母牛赶回牛群,却在昏暗灯笼的照耀下瞥见那两个人影一闪而过,令他一时间忘了手上的活计。他们几乎悄无声息地匆匆穿过矮树丛,塞拉斯看得瞠目结舌,因为他觉得他俩似乎是一丝不挂的。但后来他又不确定那男孩是否裸着身子,因为他可能围了一条流苏带子,还穿了一条短裤或长裤。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威尔伯是活着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他总是穿戴整齐、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但凡别人导致他衣衫不整或者险些衣衫不整,似乎都能让他大为光火、如临大敌。在这一点上,他与他那邋遢的母亲与祖父大相径庭,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直到1928年的恐怖事件发生后,人们才猜到了最合理的原因。

厄尔·索耶取过望远镜,报告说三个人影已经站在了山脊的最高处,几乎跟那块形似祭坛的石头一样高,却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说,其中一个人影似乎正以固定的节奏将手挥到头顶上方;而且,索耶描述的同时,人群仿佛听见远方传来了一阵类似音乐的声响,就像他正配合手势在高声吟唱似的。他们在遥远的山顶上形成了古怪的剪影,必定是一道无比怪诞又震撼人心的奇观,可眼下没人有心思欣赏。“我猜他是在念咒语。”惠勒一边悄声喃喃道,一边抢回了望远镜。夜鹰疯狂地嘶鸣着,奇怪的是节奏时快时慢,和远方人有节奏的手势全然不同。

威尔伯出世后的那个春天,拉维尼娅又继续像往常那样在山间游荡了,而且总是用不成比例的畸形胳膊抱着她那肤色黝黑的孩子。自从村里的大多数人都见过那孩子之后,他们对老维特利一家子的兴趣也就渐渐淡了。尽管那孩子似乎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飞快速度成长着,人们也懒得多嘴说些什么。威尔伯的生长势头确实惊人,不到三个月,他的体形和肌肉力量达到了普通一岁小孩很少达到的水平。他的动作和声音里,也透露着一股普通婴儿身上极其罕见的克制与审慎,所以当他七个月大,开始能够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迈步行走的时候,没人真的感到意外;这时他的步伐还有些蹒跚,但一个月后就变得稳健了。

突然间,阳光好像暗淡了下来,尽管空中并没有肉眼可见的云层。这现象十分奇怪,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时,群山之底似乎也酝酿起了隆隆的咆哮声,与一阵明显来自天空的轰隆声遥相呼应,古怪地混杂起来。闪电在空中划过,而惊奇的人群寻找着风暴将至的迹象,却一无所获。阿卡姆来的三人念的咒语清晰起来,而惠勒透过镜头,看见他们全都一边有节奏地诵咒,一边挥举着胳膊。远方农舍的方向传来了狂野的犬吠声。

在威尔伯后出生后一个月内就见过他的人,只有老泽卡赖亚·维特利——尚未堕落的维特利家族的一员,以及厄尔·索耶的同居“老婆”玛米·毕晓普。玛米之所以登门拜访他们,纯属出于好奇,后来从她那儿放出来的种种传闻也说明她不虚此行。但泽卡赖亚去那儿,完全是为了送去老维特利从他儿子柯蒂斯那儿买的两头奶牛。打那以后,人口稀少的威尔伯一家便开始不断地买牛,直到1928年才停止。正是那一年,敦威治恐怖事件开始又结束了;不过,维特利家那摇摇欲坠的谷仓里似乎从未出现过挤满牲畜的情况。有一段时间,人们实在好奇,于是偷偷去数了他家到底有多少只牛——那些牛通常在老农舍后面的陡峭山坡上吃草,看起来挺危险——结果却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数,那些牛也不超过十或十二只,且每只苍白虚弱、仿佛患了贫血一般。他家的牛群当中显然蔓延着某种瘟疫。也许是因为放牧地的草不干净,也许是它们吃了那间肮脏谷仓里某些致病的菌类和草料,结果就是维特利家牲畜的死亡率格外高。人们发现那些牛身上似乎有些奇怪的伤口或溃疡,乍看有些像切口;而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有那么一两次,个别访客觉得在头发花白、没剃胡子的老维特利,还有他那邋邋遢遢、一头卷发的白化病女儿的脖子附近,他们疑似看见了相同的疮痕。

天光继续暗淡下去,而人群则惊疑地注视着地平线。天际的蓝色渐渐加深,变幻成了一片紫色的暗影,朝隆隆低啸的群山压顶而来。闪电再次划过,似乎比先前的更明亮了,而在它的照耀下,人们仿佛看见远方那块形似祭坛的石头旁边显出了一团雾蒙蒙的东西。此刻,没人再看望远镜了。夜鹰继续不规律地鸣叫着,而敦威治的村民们感受到大气中仿佛充满了某种难以衡量的恶意,不禁警觉起来。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要是拉维尼娅的儿子随他爸,他就会长成你们想象不到的模样。你们别以为他爸只可能是这附近的人。拉维尼娅读过些书,见过一些你们大多数人只在故事里听过的东西。我估计,她男人是你们在艾尔斯伯里公路这头能找到的最棒的丈夫了。关于那些山啊,要是你们知道得有我那么多,就不会在乎什么教堂婚礼啦,她也不会。告诉你们吧,总有一天,你们这些人会听见拉维尼娅的儿子在哨兵岭上呼唤他父亲的名字!”

没有任何预警,周围忽然响起一阵阵深沉、嘶哑、刺耳的语声,但凡听见过这种声音的人,恐怕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段可怕的记忆了。这声音绝非出自人的喉咙,因为人类的器官不可能发出这样扭曲反常的音色。要不是能确切地听出这声音来自山顶那块祭坛似的岩石,人们肯定会以为它是从地狱传来的。其实它几乎不该被称为“声音”,因为它的音色比最低的低音还低沉可怕,直击意识的底层,直击人心中远比耳朵更敏感的恐惧;然而,你又不得不称之为“声音”,因为它隐隐约约又无可争辩地夹杂着一些语句。这声音比回荡在上空的咆哮声与雷鸣声都要响亮,人们却看不见它的来源在哪里。凭借想象,山脚下的人们推测这里可能存在一群看不见的东西,于是面容痛苦地抱作一团,仿佛他们即将受到什么攻击似的。

威尔伯出生的那天夜里,人们听见了一声可怕的尖叫,那声音甚至盖过了群山的噪鸣与犬的吠叫,但是,没人听说哪个医生或者稳婆去为他接过生。邻居们也对他的降生毫不知情,直到一周之后,老维特利驾着雪橇穿过雪地进入村里,语无伦次地把这事儿讲给了聚在奥斯本杂货店的那帮闲人听。这个老头儿变得不同往常了——他那混沌的脑子里似乎多了些鬼鬼祟祟的秘密;他平时是旁人害怕的对象,此刻却仿佛在害怕别的什么——然而,他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寻常家务事烦心的男人。而自始至终,他都流露着一丝自豪的情绪,正如他女儿后来那样。关于孩子的父亲,他说过一番话,事隔多年后仍有一些人记得。

“耶格那依……耶格那依……斯弗斯科纳……犹格·索托斯……”空中回荡起了可怕而沙哑的声音,“伊布斯克……赫耶——恩格科德勒……”

拉维尼娅会念叨这种话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她本就是个独来独往的怪人,常常在暴风雨中于山间徘徊,还想阅读她父亲那些气味难闻的大部头古书——这些书是两百年间在维特利家族中代代相传下来的,如今已老化散碎、蛀满虫洞。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但老维特利给她灌输了满脑子支离破碎的古代学问。由于老维特利有鼓捣黑魔法的恶名,人们向来畏惧这座偏僻的农舍;再加上拉维尼娅十二岁时,维特利太太因未知的原因惨烈地死于非命,令这地方愈发地不受欢迎了。由于被其他村民孤立,又受到父亲各种古怪的影响,拉维尼娅喜欢沉溺在宏大的白日梦以及不同寻常的消遣中。况且,她闲暇时几乎不用打理家务,毕竟这地方很久以前就没有一个整洁有序的规矩样儿了。

那强劲的语声进行到这里,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仿佛空中正发生着一场精神力的交战。亨利·惠勒全神贯注地盯着望远镜,可仅仅看见山顶之上、天幕映衬之下,那三道诡异的人影全在疯狂地挥舞胳膊,比划古怪的手势,同时他们吟诵的咒语正逼近高潮。而那股夹杂着词语的雷鸣般的沙哑声音,究竟是来自人心中如地府暗渊般的恐惧或其他感情,来自外太空未经探明的意识体,还是来自人们模模糊糊、长期潜伏的原始本能?眼下,它们开始重聚起力量,再次变得连贯起来,进入彻底的终极的狂热状态。

1913年2月2日,一个星期天的清晨五点,威尔伯·维特利出生在敦威治地界上一座只有部分房间住了人的大农舍中,那地方位于村外四英里的山脚下,距离其他任何村屋都有一英里远。人们之所以记得这个日期,是因为那天正逢圣烛节——不过古怪的是,敦威治村民是以另一种名义庆祝这个日子的;此外,那天附近的群山中响起了怪声,而且头一天夜里全村的狗都通宵达旦地吠个不停。鲜为人所知的是,他的母亲出自维特利家族堕落的支系,是个有些畸形、毫无魅力的白化病患者,当时三十五岁,跟她那半是疯疯癫癫的年迈父亲住在一处。她父亲年轻的时候,村里有些极为可怕的小道消息说他沾染了巫术。据其他人所知,拉维尼娅·维特利没有丈夫,但这一带的风气一贯如此,所以她也没有抛弃这孩子。不过,关于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村民们便恣意发挥想象。奇怪的是,她似乎对这个肤色黝黑、长相酷似山羊的婴儿颇感自豪——他与她那病态的苍白皮肤与红色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人曾听见她絮絮叨叨着古怪的预言,说这孩子有不同凡响的力量,将来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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