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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僧人?”郭宰愕然,思忖半晌,终于摇头,“那妖僧来历古怪,自从那日在县衙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刺史大人还曾派人缉拿,但那妖僧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去往何处,最终也不了了之。”
“然后……然后小姐一不留神,头碰在了你那只东汉陶罐上……”大丫鬟道。
“那么,那个僧人后来如何了?”玄奘心中开始紧张。
“哎呦!”郭宰顿时惊叫一声,一跃而起,“小姐怎么样?有没有事?”说完就朝内院冲过去,冲了几步又顿住,冲着玄奘尴尬地道,“法师,惭愧,小女可能受了伤,下官先告退一下。”
郭宰想了想:“这个下官就不太清楚了,也不曾听到人说起。正六品的县令<sup></sup>自缢,这么大的一桩事,如果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必定会在衙门里传开的。据说当时的刺史大人曾派别驾下来详查崔县令自缢一案,提取了不少人证。若是有人知道,当时就会交代的。既然从州里到县里都不曾说起,估计就没人知道了。”
玄奘哑然失笑,点了点头。郭宰也顾不得礼数,急匆匆地跑了。
玄奘默默地看着那棵树,也不回头,低声问:“当时,那个僧人和崔县令谈话的内容,有人知道吗?”
玄奘感慨不已,这么粗笨高大的一个巨人,爱女儿爱成了这个样子,倒也难得。
遥想七年前,一个县令就在自己眼前的树上缢死,而这个地方现在成了自己的家,他的官位现在是自己坐着,郭宰心里自然有阴影。
这一夜,玄奘便歇在了郭宰的家中。前院东西两侧都是厢房,他和波罗叶歇在东厢房,在床榻上趺坐了了良久,思绪仍旧纷乱,二兄究竟为何杀了师父玄成法师?他如今又在哪里?他又为何来到霍邑县,逼死了崔县令?更奇怪的是这崔县令,死后怎么成了泥犁狱中的判官?
“向东伸出来的那根横枝,就是系白绫之处了。”郭宰站在他身后,语气沉重地道。
月在中天,照下来梧桐树的树影,洒在窗棂上,枝条有如虬龙一般——只怕就是这根枝条,昔日把崔判官挂在上面吧?
玄奘大吃一惊,站起身走到廊下观看,果然院子西侧,有一棵梧桐树,树冠宽大,几乎覆盖了小半个院落。
窗棂上枝条暗影在风中摇晃,就仿佛下面挂着一个自缢者,尸体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郭宰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呷了一口,朝厅外瞥了一眼,眸子不禁一缩:“的确如此。当时下官还在定胡县任县尉,是崔大人去世后才右迁到此,因此事情并未亲眼见着。不过下官到任后,听衙门里的同僚私下里讲过,高主簿、许县丞他们都亲口跟我说起,想来不会有假。法师请看,”郭宰站起身来,指着庭院中的一棵梧桐树,“崔大人就是自缢在这棵树下!”
随后的几日,玄奘就住在了郭宰家里。郭宰让他做场法事给优娘驱邪,玄奘既然知道李夫人身上的“锯刀锋”是怎么回事,如何还肯做法事?这不分明就是欺骗吗?于是百般推脱,只说县衙是数百年的旧宅,是聚阴之地,只消晨昏诵经念佛,加持一下即可。郭宰也不好过于勉强,只好同意,但要求多奉养玄奘几日,以尽敬佛之心。
“据说崔珏是死在了霍邑县令的任上?”玄奘看着郭宰的脸色,心中疑团涌起,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忌讳,但此事过于重大,由不得他不问,“当时有个僧人来县衙找到崔县令,两人谈完话的当夜,崔县令就自缢而死?”
奉养佛僧的事情太过寻常,玄奘不好了削了他的热心,只好在他家里住了下来。郭宰衙门里还有公务,不能时时陪伴,就让自己夫人招待他。李优娘对玄奘的态度颇为冷淡,一向敬而远之,除了必要的时候,也不见人影。玄奘倒也不介意,每日除了趺坐念经,就拿出自己书箱里的佛经仔细研读。
一听“崔珏”,郭宰的脸上一阵愕然,随即有些难堪,点点头,“没错,崔珏是上一任县令,下官就是接了他的任。”
这可乐坏了波罗叶,这厮算是找着用武之地了。他追随玄奘几个月,大都是在赶路,风餐露宿的,如今生活“安定”下来,让他很是满意。这厮开始发挥话唠的威力,每日里就是和莫兰还有球儿斗嘴,两天下来居然熟稔无比,连球儿的父母是小时候订的娃娃亲都打探了出来。
“贫僧来,是为了查寻一桩旧案。”玄奘缓缓道,“武德六年,当时的县令是叫崔珏吧?”
这一日午时,玄奘正在翻阅道深法师注解的《成实论》,波罗叶蹑手蹑脚,一脸鬼祟地走了进来。玄奘看了看他,低下头继续翻阅,波罗叶上了玄奘的床榻,一脸诡秘地道:“法师,弟子,打听到一个,秘密。很,重大的,秘密。”
“啥事,您说。”郭宰拍着胸膛道,“只要下官能做到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法师失望。”
“哦?”玄奘抬起眼睛,“什么秘密?”
说起此事,玄奘心中一沉,脸色渐渐肃然起来:“阿弥陀佛,贫僧来拜访大人,的确有事。”
波罗叶朝门外看了看,低声道:“您知道,县令家的小姐,叫啥,名字吗?”
玄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这位大人对话,只好一言不发,听他夸耀。郭宰兴致勃勃说了半天,见玄奘不说话,不禁有些自责:“哎呦,对了,下官想起来了,法师您千里迢迢从长安来到霍邑,是寻下官有事的,回来时听马典吏讲过,这一激动,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