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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尼终于忍不住了，斥责道：“若是你这长生药并无效果，那该如何是好？岂不是坏了陛下的性命？”
莲华夜即将生产，那顺本不愿意来，只是听说戒日王将崩，他本是个善良之人，念及戒日王对自己的恩德，这才答应。临走前，那顺又向刹帝利禁卫要出入城门的通行令，交给莲华夜，千叮咛万嘱咐：“你快生产了，一旦身子有不舒服，立刻派人去皇宫找我。”
“陛下不用忧虑。”娑婆寐道，“这长生药已经在人间养了三十年，到如今开花结果，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莲华夜答应下来，那顺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梵帝陀村距离曲女城不过二三十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听说她怀孕已经三个月了，也就是说，朕的长生药已经炼成了？”戒日王不胜悲伤，“长生药既成，朕也就是要死了。却不知道这长生药是否真能让朕长生下去。”
那顺进来参拜之后，看了一眼，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戒日王命不久矣。此时，帝国的重臣和将军也都来了，大家站在戒日王的床前，神情悲伤。看到那顺进来，众人纷纷鞠躬致意，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戒日王为何把皇位传给此人，但所有人都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今日之后便会是戒日帝国最有权势的人。
婆尼脸上却有些忧虑之色，微微叹了口气，并不作声。
“那顺，朕今日就要走了。”戒日王睁开浑浊的眼睛，喃喃地说着。
娑婆寐合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声音低不可闻，那顺要贴到他嘴边才能听清。
戒日王道：“朕刚刚收到梵帝陀的情报。莲华夜，怀孕了。”
“朕已经写好了遗诏，交代了将军和重臣，这个帝国，以后就交给你了！一百五十年前，笈多帝国崩溃之后，朕的祖先从一个小城邦崛起，五代人征战，传到朕的手里。”戒日王缅怀着昔日的荣光，“朕十六岁登基，又用了十六年的时间才让天竺重新一统。这十六年里，朕象不解鞍，兵不解甲，征伐百国，片刻不敢懈怠。因为朕总是害怕将来到地下，父亲和兄长会怪朕。今日，朕就要去地下向他们赎罪了，朕带的礼物，便是这一统的天竺，辉煌的帝国，朕希望告诉他们，朕犯了无可饶恕的罪，但已经拼命补偿了，朕让伐弹那家族的荣光，照耀在这片寥廓的大地。可是——朕却没有子嗣！父兄相问，朕要如何回答？”
两人一起见过戒日王。
戒日王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抬手臂，却抬不起来。婆尼急忙上前托起他的手臂，戒日王的手紧紧地按在了那顺的手上。
宰相府距离皇宫很近，不久之后婆尼便率先赶到，过了不久，娑婆寐骑着白象进了皇宫。这些年戒日王对娑婆寐越来越宠信，赐给他骑象入宫的特权，这是连宰相婆尼都不曾有的权力。
“那顺，帮帮朕，把这个帝国延续下去！”戒日王充满期待，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顺，似乎那顺不答应，他就不会再眨动眼睛。
凝望着渐薄的落日，戒日王下定了决心：“去，把宰相和娑婆寐找来。”
那顺犹豫着，婆尼哭了：“那顺，答应陛下吧！这是一个老人临终的心愿啊！你难道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长生不死，永远拥有这个帝国。他要继续完成未竟的心愿，征服南天竺，跨过印度河，重现孔雀王朝最辉煌的时代！
那顺终于被触动了，他忽然想起自己父母临死的时候，在突厥人的屠刀下，便是能留下这样的心愿也是奢侈啊！
他想活下去，这个念头随着他的老去，越来越强烈。他没有儿子，他兄长也没有儿子，随着他老去，这个帝国已经出现不稳的状况，若是他死去，这个帝国会崩裂吗？伐弹那家族数代打拼才挣下来的帝国，会在他手中完结吗？他不敢想。
那顺无奈地点头：“我答应你！”
这个冬季，戒日王喜欢上了太阳。他已经难以行走，时常让人搀扶着，或者坐在胡床上，拥着狐皮大氅，坐在皇宫中望着西方的落日。有时候，他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那个十六岁登基，兵不释甲、象不解鞍的戒日王，在他的记忆里仍然如此鲜活。
戒日王干枯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出尽了他的生命，手臂重重地垂落下去。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中，戒日王凝视着虚无的上苍：“朕一定要回来——”
曲女城，皇宫。
一代雄主，溘然而崩。
禁卫们也知道王妃晕倒了，不敢怠慢，赶紧打开城门，仆妇急匆匆出门而去。
梵帝陀村，王宫。
一名仆妇离开王宫后，径直来到城门口，道：“开门，我要去村里给王妃抓药。”
几乎就在戒日王驾崩的同时，随着莲华夜凄厉的尖叫，一个婴儿诞生了。
四名仆妇对视了一眼，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不愿意打搅国王夫妻的幸福。
戒日王送的大批接生婆和侍女都在寝宫伺候，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婴儿降生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莲华夜虚弱地睁开眼睛，脸上、身上几乎被汗水浸透，头发都能攥出水来。
“是的，那顺。”莲华夜温柔地道，“我们破掉了轮回！”
“我的孩子呢？”莲华夜喘息着问。
莲华夜担忧地望着他，身体忽然有些冰凉。她知道，那顺仍然没有醒过来，依旧沉浸在虚假的命运中。这让她有些凄凉之意。可是再一想，那又有什么呢？清醒而活，过悲惨的日子，还不如虚假而活，珍惜这幸福的日子。
一名接生婆急忙抱过来孩子，放在莲华夜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