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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侍卫和军队都在人群的外围,人群一乱,更加挤不进来。那刺客显然经验丰富,早就算好这些,甚至连戒日王将无路可逃,只能顺着台阶往上跑也在他计算中。他拎着短刃,踏上台阶追杀。台阶的墙垛两侧摆着一些鲜花,戒日王将鲜花一股脑儿地朝刺客扔过去,刺客露出讥笑,挥刀拨开,双腿猛然一弹,跃到墙垛上,然后凌空扑起,手中短刃朝着戒日王劈了过来。
“但是——”戒日王咬牙愤怒,“一个愚昧的莽夫朕可以宽恕,那幕后企图祸乱国家,引波斯人入侵我天竺的元凶首恶却不能宽恕!方才朕与诸王共同审讯刺客,那刺客招供了一个名单,朕将按图索骥,挖出一个个乱党。”
那短刃射在墙上,反弹回来,顺着台阶滚落,那刺客一个跟头翻到台阶上,捡起短刃,顺着台阶追杀过来。这时,周围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宰相婆尼大吼:“快!保护陛下!”
戒日王挥手,婆尼展开贝叶文书,开始念名字,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侍卫上前,从人群中将之捉拿出来,按在地上跪下。刹那间,会场中间跪了上百人,个个都是戒日帝国各王国中权势名望倾重一时之人!
戒日王多年戎马生涯,虽然年过五旬,身手却不减当年,一声大叫,身子猛然后仰,险之又险地避过短刃,仰面摔倒在台阶上。玄奘紧随在他身后,急忙将他扶了起来,拖着他便往台阶上面跑。
围观的众人一个个脸上色变,婆尼嘴里的音节,仿佛成了索命无常,竟然怎样都念不完。在场的,当即就被捉拿,不在场的,名字一出口,周围的骑兵立刻怀揣王令,奔赴四方,前去各个王国拿人。婆尼这件文书上,竟然整整记载了五百个名字!会场上,直接被锁拿了两百多人,甚至玄奘的旁边,也有一些外道大德被抓。
会场上顿时鼓乐齐鸣,数万人共同祝贺,几十名少女挎着花篮,围绕着高台撒花,戒日王亲自引导玄奘从高台上下来,无数人涌过来欢呼。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一道白影猛然从人群中弹射而出,手中短刃化作一道光芒,朝着走在前面的戒日王射去!
这两百余人面如死灰,一个个悲苦叫冤,哭号声、哀求声响成了一片。侍卫们拿着皮鞭过去乱抽乱打一通,这些人才闭了嘴,不敢再说。鸠摩罗王等国王都清楚,这是自己和戒日王作的一个交易,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脸上却都露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强烈要求戒日王严厉惩罚这些人,统统斩首,家眷贬为贱民。
第二日,戒日王将辩经移到自己的行宫,邀请玄奘开始讲经,虽然仍旧无人挑战,但诸位大德讲经谈法,倒也其乐融融。整整十八日,玄奘的论题挂在会场门口,竟然无一人挑战。戒日王请玄奘登上高台,当众宣布玄奘赢得此次辩经大会,根据规则,要拟定尊号,奉献给辩经获胜者。那烂陀寺拟定尊号:大乘天!
戒日王满脸不忍:“朕虽然遭到刺杀,但更痛苦的却是内心!你们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帝国待你们不薄,五天竺更是生养繁衍你们的土地,你们刺杀朕,朕可以接受,但你们为何要与波斯人勾结,引外族入侵我们的家园和土地?”
那老者不敢说话,戒日王拂袖而去。
囚徒们纷纷叫冤,戒日王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叹息:“这些年朕笃信佛法,佛家慈悲,也不愿多造杀孽。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剥夺你们的种姓,将家眷贬为贱民,朕也于心不忍。婆尼,名单前五人,就地斩首。其他人,连同家眷,驱除出境吧!离开这片土地,朕希望你们能想明白,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家园!”
“天灾么?”戒日王冷笑,“朕却认为是人祸!你不信?”
囚徒们又开始喊冤,纷纷向自己的国王哀求。诸王把脸别过去,假装没看见。这个名单如何处理,本来就是大家讨价还价商议好的,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反悔的?
一名老者低声道:“或许是天灾也未可知。”
婆尼大吼:“再有喊冤者,投入水牢,慢慢审讯,直到彻底挖出他背后的同党!”
戒日王声色俱厉,众人纷纷低头。
囚徒们一怔,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人心中当真是委屈至极,却也明白自己已被自己的王放弃了,一旦被单独抓进水牢审讯,只怕结局更加悲惨。想通此关节,大家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谁也不敢再喊冤了。当即被侍卫押走,连同家眷驱除出境。余下五人,被带到会场外,当场斩首。
婆尼沉默了,两人并肩站着,直到整个佛殿被烈火吞噬。戒日王转回身,朝着众人道:“朕想问一句,为了这座佛殿,六个月来工人匠师日夜辛苦,它也是朕,是朕的帝国,是帝国的臣民耗尽心血的所在。有些人竟然一把火将之焚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十八日辩经盛会,就在这阴谋与血腥中落幕。
玄奘大吃一惊,随着侍卫来到那棵娑罗树下,侍卫们围成一圈,拔刀戒备。玄奘抬头望去,就知道佛殿的火势已不可控制,戒日王显然也清楚,徒劳一番之后,就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到一边。他满脸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脸色阴沉地望着。这时,戒日王的堂兄,宰相婆尼悄悄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戒日王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玄奘隐约听见戒日王低沉地说:“既然要玩,那便玩一场大的!”
当晚,玄奘歇在了戒日王的行宫。行宫占地颇大,玄奘独居了一个院落。虽然是临时行宫,建造得也是富丽堂皇。房屋墙壁以竹木编成,用石灰涂饰,刻着精美的佛教壁画,门窗也都绘着各种图案的彩绘。屋顶铺设茅草,然后盖上砖头、木板。至于地面,则用牛粪细细地涂抹均匀,上面撒满鲜花。天竺人认为,这样才最洁净。
戒日王脸色铁青,扫视四周,说道:“法师,如今烧起的不是一场大火,而是众生的贪婪。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们保护好法师,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推开草叶编织的门,就是青灰色的恒河。明月朗照,恒河流淌,有波光和月光打在玄奘脸上,触之冰冷。玄奘在恒河的月光下打坐,思绪翻腾。
玄奘道:“陛下,佛殿被烧,贫僧应当出力。”
夜一时,院子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偶尔传来金铁撞击的交鸣。玄奘从深沉的入定中睁开眼,就听见戒日王低声吩咐:“你们就留在这里,朕自己去见法师。”
戒日王的侍卫、军队纷纷开始救火,甚至戒日王也亲自提了一桶水参与扑救。玄奘冲进佛殿,抱了一尊佛像出来,却被戒日王喝令侍卫将他架了出来,严密保护。
玄奘急忙起身,推开院门,戒日王带着一群侍卫刚到门前。
人群被惊动了,佛殿周边聚集了成千上万人,有些人呼喊救火,有些人四散逃走,整个人群拥挤成了一团,互相推搡踩踏,场面混乱。所幸佛殿四周空旷,并无遮拦,人群疏散较快。
戒日王笑道:“还以为要搅扰法师的清梦,不想法师竟然没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