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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没有,只是好酒贪杯,身体不适而已。”

“所以换成我来——一个拙劣的代替品。”她故作谦虚。

内德说:“希望没有大碍吧。”

内德咧嘴笑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内德脸上接连浮现出诧异、喜悦、疑惧的神色。玛格丽明白他为何疑惧:诱惑就在眼前,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忧。

“这就过去吧?”

玛格丽答道:“他病了。”

“你不想填填肚子?”

内德已经在酒馆里等着了。他问道:“巴特呢?”

玛格丽才不想坐在气闷的屋子里,任六七个庄稼人打量。“不了,多谢好意。”

晌午过后,一行人赶到了韦格利。村子欣欣向荣,有些土地还沿袭传统的带状种植法,也有些归农人自己所有。溪水湍急,溪边立着一座古老的水磨,叫作梅尔辛磨坊,是漂洗布料用的。村子中央有一间酒馆、一座教堂和一处不大的领主宅院。

一行人骑马踏上田地间的小径,小麦大麦都出了苗,一片青翠可爱。玛格丽问:“你以后要住在领主宅子里吗?”

走到半路,她在一家客栈停下休息,要了一杯啤酒、一角芝士。米克好像不知疲倦,趴在池塘边喝水。护卫给几匹马各喂了一捧燕麦。

“不,我舍不得王桥的老房子,有事过来的话就住一两晚而已。”

这天春意融融,玛格丽叫自己抛下烦恼,专心享受旭日清风。她二十七岁,是堂堂伯爵夫人,家境殷实、身体康健、明艳动人。她要是不快乐,天下还有谁快乐?

玛格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夜里偷偷溜进内德家的画面,急忙止住这邪念。

出门前,她吻过巴特利特,接着打个呼哨,米克跑了过来——它最爱跟她出门了。这就出发了。

一行人来到林地边。推动磨坊的小溪也是韦格利的地界,对岸的土地归伯爵所有。他们沿着小溪走出一英里,就看到内德说的那片地。

玛格丽吩咐下人备好家里最好的马,那匹叫“赤褐”的高大母马,接着又叫上贴身的侍女和护卫准备,有这两个人就够了。她换上出门的行装:蓝色长外套、遮挡尘土的红头巾和帽子。她跟自己解释,这是为了出门方便,至于颜色衬得皮肤白皙、帽子显得她尤其可人儿,那也没有办法。

显而易见,对岸伯爵的林子被清出一大片地,一群羊正啃食刚钻出来的韧草。可见是个勤劳苦干的佃户——或者说贪心不足,要么两者兼具。

夫命难违。

内德说:“我想用那一片地给巴特做补偿。”

巴特隔着毯子,声音闷闷的,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别傻了,让你去就去。”

玛格丽看见他指着韦格利的一片林地。

她推托说:“我可不想去。”这是谎话。“堡里有忙不完的事。”

两人骑马蹚过小溪,下了马,牵马走进林子。玛格丽瞧见不少成熟的橡树,都是上好木材。两人走到溪边的一片空地,只见绿草茵茵,野花点点。玛格丽说:“我看巴特没理由不答应。依我看,倒是我们占了便宜。”

想到能和内德共度一两个小时的时光,玛格丽暗暗心喜。她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呼吸也急促起来。幸好巴特把脸藏了起来。

“那太好了。不如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巴特躺在床上说:“只好由你替我走这一趟了,回来跟我说说也一样。”他拉起毯子,蒙住头。

玛格丽心中暗喜。“好,有劳了。”

玛格丽说:“你不能叫内德白跑一趟啊,他还得特意赶过去。”

他们找了一片草地,拴了马,任它们啃草。

周五早上,玛格丽的丈夫身体抱恙。这没什么稀奇,前一晚酒足饭饱,第二天不舒服也是常有的。只是这天巴特伯爵约了内德·威拉德爵士在韦格利见面。

内德说:“不如叫你的人去酒馆买些酒菜。”

“主保佑你,内德。”

“好主意。”玛格丽吩咐护卫和侍女:“你们两个回村里一趟。走着去吧,马儿得歇一歇。买一壶麦芽酒、几块冷火腿、面包。自然,也买够你们自己的。”

“再会了,保罗牧师。”

两个下人朝林子走去。

“彼此彼此。”

玛格丽坐在溪边草地上,内德在她身边躺下了。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流水潺潺,微风吹拂新叶,簌簌作响。米克趴在地上,闭上眼睛打盹,要是有人走近,它一定警觉。

内德和他握手道别。“很高兴能和您聊一聊。”

玛格丽说:“内德,我知道你去见过保罗神父。”

“自然。”

内德眉毛一挑。“消息传得还真快。”

“另外,我来拜访的事,您最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我要谢谢你。”

“你的意思我一清二楚。”

“想必圣饼是你准备的吧。”玛格丽不知如何作答,内德忙说,“我不想打探详情,就当我没问吧。”

“我点到为止。”

“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密谋对付伊丽莎白女王,”玛格丽得说个清楚,“她由主教傅油,是正统的君主。上主智慧无穷,选中一个异教徒继承王位,我虽然心中疑惑,但没有资格违抗他的选择。”

“是。”

内德躺着没动,只拿眼睛望着她,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他碰了碰她的手臂。

“女王陛下认为,信仰在今生带给我们慰藉,在来世赐予我们救赎,尽管大家意见有分歧,但英国人绝不应因为信仰而彼此残害。”

玛格丽凝视着这张和善聪慧的脸庞。他目光中透出强烈的渴盼,叫她心碎。她知道,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如此深爱自己。那一瞬间,她觉得唯一的罪孽就是拒绝他这份真心。她垂下头,吻在他唇上,接着合上眼睛,全心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浑身暖融融的。上一次拥吻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经过这些年的苦等,吻只有更甜蜜。她裹住他的下唇,用舌尖轻舔他的上唇,舌头探进他嘴里。和内德在一起,她永不餍足。

保罗咽下一口唾沫。“我明白。”

内德按着她双肩,让她伏倒,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玛格丽隔着衬裙,感觉到他身下雄壮起来。她生怕弄疼了他,想侧身躺下,但内德紧紧搂着她。她放下心,享受这种亲密无间,感觉两个人好似要融为一体。世上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的两副身体。

“我说的这个时辰,不管墓穴里有什么人,又在那里做什么,总之该知道,清教徒起了疑心。为免节外生枝,也许仪式——倘若是仪式的话——该改换到别处。”

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贪心起来:和内德在一起,她总是贪得无厌。她跪坐在内德膝上,解开他马裤裆部,露出玉茎。她凝神细看,轻轻抚摸。那物颜色粉白、微微翘曲,斜斜立着,下端生着一丛赤褐色的卷曲毛发。她俯身吻了一吻,随即听见他愉悦的呻吟,又见尖儿流出一滴玉露。她不能自已,张口吮吸。

保罗神色慌张,勉强镇定心神。“那好。”

她欲火难耐,骑在他胯间,撑开裙子,盖住他腹股,接着身子缓缓下沉,引他进入体内。她身下湿滑无比,内德长驱直入。她弯下腰,亲吻着他。两个人身体轻晃,许久许久;她盼着这样天长地久。

内德伸手制止。“我没有问消息是否属实,您什么也不必说。”

接着,是他贪心起来,不及抽出阳物,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岔开双腿,曲起膝盖,让他进得再深,将自己填满。她感觉到他再也禁持不住,望着他的眼睛说:“是你,内德,是你。”紧接着,他猛地一颤,一股暖流喷出,叫她欲仙欲死。她满心欢喜,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打心底里欢喜。

保罗脸色煞白。“我完全不知情——”

罗洛·菲茨杰拉德宁死也不肯改变信仰。他心里容不得妥协。天主教会无可置疑,其余宗派一律混淆是非。这根本一目了然,主不会宽宥视而不见之徒。灵魂握在手中,好比一颗珍珠,倘若遗失在海中,救赎就无望了。

“是,算是吧。有人跟我说,礼拜日黎明时分,墓穴里有些不对头。”

伊丽莎白·都铎篡权夺位竟有十二年之久,真是难以置信。在她的统治下,百姓享受一定的信仰自由,所谓的宗教和解<a id="noteBack_9" href="#note_9">[9]</a>竟然一直无人撼动,着实叫人诧异。天主教徒众伯爵起义功亏一篑,而她佯装要嫁给虔诚的天主教徒,令欧洲各国君主举棋不定。总而言之,罗洛灰心丧气,简直怀疑主打盹去了——这可是亵渎之言。

保罗苍老的面孔现出紧张的神色。他皱着眉头叹道:“哎,看样子是坏消息。”

1570年5月,情况有了转机。不只是对罗洛而言,而是涉及全英格兰的子民。

内德最讨厌一大早醉酒。“不用客气了。我不久留,这次是来给您提个醒儿。”

接到消息的时候,罗洛正在修院门、用早饭,玛格丽也在。简夫人卧病,玛格丽回王桥来照顾母亲,住了好一段日子。眼下母亲身体见好,这天也下床来用饭,但玛格丽并不急着回夫家。正吃着,就见侍女佩吉带了封信进来给罗洛,说是伦敦来的。很大一张信纸,沉甸甸的,四边折向中间,用红漆封了,印着菲茨杰拉德的印章。罗洛认出是戴维·米勒的笔迹;戴维替他打理伦敦方面的生意。

“愿她安息,”保罗脸上浮现出期盼之色,“不如喝一杯吧?”

戴维平常来信无非是报告羊毛价格,这一封却不同。教宗颁布了一份通谕,即“教宗诏书”。不消说,英格兰不会公布诏书内容,罗洛只是略有耳闻,不过据戴维信中说,有人胆大包天,把诏书贴到了伦敦主教府大门上,如今人尽皆知。戴维约略叙述了诏书内容,罗洛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内德不由得想,要是修士都记得这些,说不定修院能留到今天呢。他开口答道:“可不是,创立医院的奇女子凯瑞丝就是王桥的修女。”

教宗庇护五世将伊丽莎白女王逐出教会。

“这是修士的职责:照顾病弱、贫苦、孤寡之人。”

“这是喜讯!”罗洛嚷道,“教宗称伊丽莎白为‘伪冒英格兰女王、姑息养奸’。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内德说:“您一直照顾朱利叶斯,真是好心肠。”

“伊丽莎白定然怒不可遏,”玛格丽接口,“不晓得内德·威拉德知不知道。”

昔日的朱利叶斯主教也住在这儿。内德见他坐在客堂一隅,目光呆滞。朱利叶斯年老糊涂,不会言语,脸上总是挂着怒冲冲的表情,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简夫人沉着脸说:“内德·威拉德无所不知。”

他请内德进了客堂,直言:“令堂过世,请节哀。她是位贤妻良母。”

“还有更妙的呢,”罗洛兴高采烈,“英国子民不必再效忠伊丽莎白,誓言一律作废。”

内德没有和他打招呼,匆匆穿过商业街,进了圣马可教堂旁边一间破旧的大宅子;王桥仅剩的几位修士就安顿在这儿。亨利八世国王将修院财产据为己有之后,拨给修士一小笔薪俸,如今还在世的几位老人家仍有收入。保罗牧师来应门,只见他弓腰驼背,鼻子红红的,头发稀疏。

玛格丽皱着眉头说:“你大可不必高兴。要有麻烦了。”

五分钟后,内德出了门,沿着主街走到修院门前。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盖这座宅子的钱,是从母亲那儿偷去的。他瞧见罗洛·菲茨杰拉德出了门。罗洛如今三十四五岁,一头黑发不如从前浓密,显得额头高高的。雷金纳德爵士过世后,罗洛想顶库姆港司库的职位,不过这种肥缺一向是君主用来奖赏忠心不二之臣的,后来果然给了一个热忱的新教徒。虽然司库的事落了空,不过菲茨杰拉德家一直经营羊毛生意,罗洛打理得井井有条,比父亲能干。

“这是事实!伊丽莎白信奉异端,篡权夺位,谁也不必服从她。”

丹勉强说:“你快言快语,我很感激。”两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就此道别。

简夫人说:“罗洛,你妹妹说得对,这可未必是喜讯。”

内德不想和他争辩。“很抱歉,丹,你要扫兴而归了。可惜事实如此,倘若我答应,那倒是敷衍你了。”

罗洛又低头看信。“恰恰相反,教宗呼吁咱们反对她,凡是服从她的人都在革除教籍之列。”

“这成何体统!”丹霍地站起身。

玛格丽叹道:“大事不妙了!”

“用处是安抚民心。禁了弥撒,新教徒满意;望弥撒也无妨,天主教徒满意;大家各行其是,不以信仰为由相互残杀,女王陛下满意。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为此去面圣。她不会把保罗牧师如何,倒是可能迁怒于你。”

母女俩的态度叫罗洛不解。“这不过是就事论事,而教宗总算开口了!这怎么会是坏事?”

“倘若不执行,那要来还有什么用?”

“你怎么不明白?”玛格丽说,“教宗这是把英国天主教徒通通打成了叛国贼!”

“可惜执法不严。莫非你还看不出?”

“人人心知肚明,他只是挑明罢了。”

“可庆祝弥撒是异教行为,并且犯了法!”

“有时候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丹,我这番话你听仔细了——虽然你未必爱听。伊丽莎白的确厌恶天主教徒,但她更痛恨清教徒。要是我去跟她打小报告,她一定会把我赶出召见厅。她只希望一切太平。”

“这是什么话?”

丹迟疑着没有接口,他没想到内德一下子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清清嗓子:“这自然是由女王陛下决断,”这话并不诚心,“圣公会中,唯有君主有权任免主教,你也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将事情禀告给陛下——倘若你不肯,我会亲自面圣。”

“保罗神父给咱们祝圣弥撒,还有斯蒂文·林肯,还有所有的秘密司铎,这就是人人清楚,但并不说破,咱们能维持至今,全有赖于此。可如今,一切岌岌可危,咱们都可能被冠上叛徒的罪名。”

“要是我料得不错,你想叫圣约翰的杰里迈亚牧师接替主教之位。”

罗洛明白是明白了,可还是不以为然。世人愚昧无知,自由如燎原之火。就算千辛万苦,甚至要赔上一条命,也要反抗伊丽莎白的异端统治。他说:“你们女人家的,对政治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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