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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朝对面跑去,一路小心不踩到惊醒的下人。她跑到尽头的门前。门上了锁,周围没看见钥匙。
地上躺着不少下人。床铺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巴黎的下人和全天下的下人一样,只能睡在厨房地上。十一二个下人惊醒了,惊恐地问出了什么事。
她看见一扇窗户开着——八月的晚上溽暑蒸人,下人开了窗户通风。她不及细想,从窗户爬了出去。
趁着维尔纳夫拔剑,西尔维沿着门厅朝屋后跑去。她慌不择路,冲进一扇门,发现进了宽敞的厨房。
外面的院子里摆着一处鸡舍和一排鸽笼,院子尽头立着一面高高的石墙,墙上有一扇门。她奔过去,发现这扇门也锁了。她又急又怕,快要哭了。
拉尼痛苦地尖叫,跪倒在地。
身后传来阵阵惊叫:维尔纳夫带着手下闯进了厨房。他们自然会想,主人是新教徒,下人当然也是——情况通常如此。他们会先杀了那些下人,再来追她。
西尔维失声惊叫。
西尔维手脚并用,爬到鸡舍顶棚上,里面的鸡受了惊,嘈杂一片。顶棚和院墙间约莫只有一码的距离。她奋力一跃,跳到窄窄的墙头,站立不稳,膝盖狠狠撞在墙上,好在没有摔倒。她跳到墙外,进了一条臭烘烘的巷子。
“主基督的使命。”维尔纳夫手一扬,剑刺进拉尼腹部。
她拔腿就跑,出了巷子,正是城墙街。她拼命朝仓库跑去,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见。她开了门锁,溜进仓库,关上门,从里面上了锁。
拉尼不慌不忙。“子爵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安全了。她倚着木门,脸贴在上面。她有种异样的兴奋之感:自己逃过一劫。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叫她吃了一惊:我不想死,因为我遇见了内德·威拉德。
维尔纳夫穿着一件华贵的红色外套,西尔维瞧见他握着剑,吓得心惊胆战。
沃尔辛厄姆一听说小簿子不见了,立刻明白关系重大,派了内德等几个人去巴黎几个英国新教徒首领家中送口信,请他们来使馆暂避。马匹不够,内德只好步行,虽然夜里暖和,他还是穿上了马靴皮衣,配了一把剑和一把两英尺长的锋利匕首。
她站在拉尼身后,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贵族模样的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拉尼认得这个人,诧异地说:“维尔纳夫子爵!”
他送完信,刚离开最后一家,就听见了钟声。
拉尼把她送到门口,才一转门把手,就听见重重的拍门声。西尔维连忙喊:“别开门!”可惜她迟了一步。
他担心西尔维有危险。皮埃尔只打算除掉贵族新教徒,但人一旦动了杀机,就收不住了。
“我得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两周前,西尔维说不定还不会有事,她行事谨慎,没人知道她暗中售卖禁书,一周前,是内德把皮埃尔引到了她家里,眼下她很可能被记在了皮埃尔的小本子里。内德打算接她们母女到使馆躲一躲。
“真的?留在这儿或者更安全。”
他赶到塞尔庞特街,重重地敲门。
她说明来意:她料到天主教徒蓄谋动手,一晚上挨家挨户地通知新教徒,但看来对方已经下手,来不及再去通风报信了。她最后说:“我得赶回家去。”
二楼的一扇窗开了,一个身影探出头来问:“是谁?”是伊莎贝拉的声音。
椅子旁放着一只长颈瓶,拉尼给她倒了点酒。西尔维这才发觉自己又饿又渴,她已经跑了好几个小时。她大口大口地喝光了,但没有要第二杯。
“内德·威拉德。”
拉尼领她进了客厅。侯爵夫人已经故世,几个子女长大成人,不在家里住,府上只有些下人。西尔维看出他原来是在借着锻铁铸的树状烛台看书,正是她卖给他的那一本。
“稍等,我就下来。”
“因为他们要把咱们通通杀了。”她一边说,一边迈进门。
窗户关上了,片刻之后,前门打开了。“快进来。”
拉尼开口问:“怎么敲起钟来了?”
内德迈进屋子,伊莎贝拉立刻关上门。店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照亮了摆着账簿和墨水瓶的架子。内德问:“西尔维呢?”
几分钟后,她赶到侯爵府前,大力敲门。应门的是侯爵本人:下人睡了,只有他醒着。他光着头,西尔维发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戴那顶镶珠宝的帽子。他头顶秃了,四周一圈头发,像个教士。
“她去送信还没回来。”
拉尼侯爵府快到了,这里离藏书的仓库不远。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钟声。她不由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出其不意的时候敲钟,通常是出了什么乱子。钟声越来越响,各间教堂接二连三地敲起来。全城戒备,只有一个原因:她和内德发现皮埃尔的簿子没放在家里,立刻预感情况不妙,看来是应验了。
“现在报信太迟了。”
有马的话,也安全得多。醉汉想把身强体健的女子扯下马可没那么容易。她独自一人走在黑黢黢的巴黎街头,担心各种各样的危险,四下又没人能看见。
“她可能藏起来了。”
她要通知到马棚阁楼的每一个教友,挨家挨户地跑下来,她快要发疯了。她得找对房子,解释一番,让他们相信这绝不是自己异想天开,接着再匆匆赶往下一家。她计划好了:顺着城中央的主路圣马丁街往北走,遇见小巷就抄近路。即便如此,一个小时也只能跑三四家。要是骑马,就能快上一倍。
内德又失望又担心。“依您看,她人在哪儿?”
西尔维心急如焚:要是有匹马就好了。
“她沿着圣马丁街往北,最后会是去拉尼侯爵家。她可能留在那儿了。或者……”伊莎贝拉顿了一顿。
“大仇得报,”亨利宣布,“吩咐圣日耳曼奥塞尔敲钟。”
内德焦急地问:“在哪儿?她可能性命不保!”
众人齐声欢呼。
“有个秘密地方。你发誓绝不能说出去。”
“是他,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我发誓。”
亨利跳下马,伸脚将尸体翻转过来,满是轻蔑。
“在城墙街,圣丹尼街拐过去走两百码,有一间破旧的砖砌马厩,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
皮埃尔大不耐烦,揪着尸体腰部一推。尸体从窗口跌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卵石地上,背部朝天。
“还算安全,”内德犹豫片刻,“您不会有事吧?”
亨利大喊:“我看不清他的脸!”
伊莎贝拉拉开一只抽屉,只见里面放着两只簧轮打火的单发小手枪,另外有六颗子弹、一盒火药。“我备着这些东西,是怕对面酒馆里的醉鬼以为抢两个妇人开的铺子是小菜一碟。”
贝姆照办了。
“你开过枪没有?”
皮埃尔吩咐:“举到窗前。”
“没有,我拿在手里晃一晃,他们就吓跑了。”
贝姆双手架在科利尼胳膊下,把尸体拖到窗前。
内德伸手按住门把手。“把门锁好。”
皮埃尔扭头吩咐:“贝姆,把尸体拖过来。”
“自然。”
亨利跟着大喊:“我要见到尸体!”
“检查窗户,每一扇都关严了,从里面插好。”
皮埃尔冲到窗前,推开窗子,看见亨利骑着马立在前院,大喊:“亨利公爵!我荣幸地报告爵爷,科利尼死了!”
“好。”
一个叫贝姆的吉斯府随从一剑刺进科利尼的胸口。他猛地拔出剑,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科利尼向前栽倒。
“吹了蜡烛。谁来都不要开门。听见敲门也别出声,假装不在家。”
杀了他,该死!”
“好。”
但更恶劣的行径他们也做过。皮埃尔大喊:“你们怕什么?
“我找到西尔维就回来,然后咱们一起去英国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