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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德老爷站在镇上的一家人旁边。那家人都穿着细布做的斗篷,可能是富裕的羊毛商。骑士的身旁站的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小女孩儿。格温达站在骑士和女孩儿的身后。她竭力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但令她沮丧的是,那女孩儿看了她一眼,还冲她嫣然一笑,好像是在告诉她不用害怕了。
接着钟声响了,人们安静了下来。
在人群的边缘,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手中的火把,最后大教堂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中殿很快就被人们挤满了。格温达从来没在一个地方见到过这么多人:简直比赶集日教堂绿地上的人都多。人们欢快地相互打着招呼,这个神圣的地方是不会有邪神的,他们感到很安全,于是所有的人交谈的声音便提高了许多,在耳边轰鸣。
格温达心想:那个富家的女孩儿以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呢?她可没有像别人一样,仅仅瞟上格温达一眼就不再看她。她打量了自己,心里想过自己,以为自己会害怕,还友好地微笑了一下。不过教堂里有好几百名儿童。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不会对格温达的模样留下太清晰的印象的……她会吗?格温达竭力想把这份忧虑从头脑中驱走。
宽阔的教堂里已是人如潮涌。在两旁的侧廊里,戴着兜头帽的修士们举着火把,火把放射出闪烁不定的红光。中殿的柱子高耸入黑暗中。随着人流涌向圣坛,格温达紧跟着杰拉德老爷。这位红胡子的骑士和他瘦瘦的妻子都没有注意到她。他们的两个儿子对她的兴趣也不及对教堂的石墙。格温达的家人已经落在了后面,看不见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悄无声息地迈步向前,溜进了两人中间,感觉到一边是女孩儿柔软的毛呢斗篷,一边是骑士旧外套粗硬的纤维。她已经进入了动手的位置。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她个子很小,又机灵敏捷,她一定能像个小精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钱包——假如她能克制住颤抖的话。
她摸到挂在脖子上的绳子,从鞘里掏出了小刀。
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偷东西:从货架上偷走一个苹果,从邻居的鸡窝里偷走刚下的蛋,从酒馆的桌子下偷走醉汉不小心掉落的刀子。但偷钱就大不相同了。如果她在偷杰拉德老爷时被抓住,指望像她上次偷了一个好心肠的修女一双漂亮的皮鞋时那样放声大哭,然后被当作一个顽皮的孩子而被饶过,是一点儿可能也没有的。割断一个骑士的钱包带,可不是孩童的小过失,而是真正的成人的罪行,她也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一声可怕的尖叫打破了静寂。格温达一直在等着这叫声——妈妈早就告诉过她礼拜仪式上会发生什么情况——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这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受刑。
格温达知道耶稣是在告诉她不要做坏事,否则她将遭受魔鬼的折磨,但是人类比魔鬼更让她害怕。如果她偷不到杰拉德老爷的钱包,她就会挨爸爸的鞭子。更糟糕的是,全家除了喝橡子汤,没有任何吃的。她和菲利蒙将一连好几个星期饿肚子。妈妈的奶会干枯,新生的婴儿会像前两个一样死掉。爸爸又会一连消失好几天,回来时除了带着一只干瘦的苍鹭或者一对松鼠,没有任何能下锅的东西。挨饿比挨鞭子更可怕——它造成的伤害时间更长。
接着是一阵刺耳的鼓声,仿佛有人在敲一块金属板。更多的杂音随之而起,有痛哭声、狂笑声、猎号声、噼啪声、各种动物的叫声,还有一口破钟的声音。在所有这些声音的共鸣下,一个孩子开始放声大哭,于是其他孩子也纷纷哭了起来。一些大人偷偷地笑了,但又惴惴不安。他们知道这些声响都是修士们装出来的,但这毕竟是地狱里瘆人的响声。
人流一寸一寸地挪动着穿过门厅。摇曳不定的火把的光芒照耀在墙上的浮雕人物上,使它们看起来像是在疯狂地起舞。最底下一层是魔鬼和妖怪。格温达害怕地凝视着恶龙和狮身鹰首兽、凝视着一只长着人头的熊,凝视着一条长着两个身子和一副口鼻的狗。有些魔鬼在和人搏斗,一个妖怪正把绞索套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一个长得像是狐狸的妖怪紧紧拽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一只长着手的鹰在用矛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这些画面上方,圣徒们在遮篷下站成了一排;在他们上方,使徒们端坐在宝座上。再往上,在正门的拱券上,圣彼得握着钥匙,圣保罗手持经卷,崇敬地仰望着耶稣基督。
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格温达心惊胆战地想着。这会儿所有的人都非常紧张、小心。任何触碰都会被骑士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