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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警察在吗?”她问。

“也有一些年长的清洁工。”威尔玛还抱着希望。

“这会儿他们又在拦另一辆货车,”托拜厄斯说,“运送鸡肉的车子。”鸡肉来自当地一家有机的自由放养的农场,鸡蛋也是。农场名叫巴尼和戴夫幸运组合。他们都是周四运送的。没了鸡肉和鸡蛋,长期下来会是严重问题,威尔玛想。墙内会怨声载道,声音也会提高。我可不是花钱来受罪的。

“程度差异罢了。”托拜厄斯说,他叹着气,或许是喘息声吧。“不过别丧气,我再想想办法。”

别傻了,她告诉自己。这是病症。查尔斯·博纳尔综合征。有据可查,其他人也得的。不,是邦纳,博纳尔是个画家,这她几乎很确定。要不就是邦尼维特?

威尔玛很想说自己并没丧气,不过她忍住了,怕把事情搅复杂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不是绝望,压根儿不是。也没指望什么。她只是想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当然不会像往日那样了。

“不,只有面具。”托拜厄斯说。跳舞小人们才不会让威尔玛尽兴地拿手指穿过他们,以此一劳永逸地表明他们并不真实存在。相反,这些人扭动着舞步躲避她,所以他们其实很可能是在乎她的,也许他们是在耍她,这群小捣蛋。

不等开始干点别的什么,托拜厄斯就执意让两人一起将威尔玛的浴缸装满水,做好防备。他自己的浴缸早就灌满水了。迟早会停电的,他说,接着就会停水,或早或晚罢了。

“他们准是为了种族问题而来。”威尔玛说。她悄悄地把手一点点在桌上挪动,伸向那些跳舞的人。要是她能摸到其中一人,用大拇指和食指像捏甲虫一样把他抓起来该多好。也许他们就会承认她的存在,哪怕只是又踢又咬的。“那些人也是婴儿装束吗?”没准还兜尿布,或穿着标有口号的连体衣,围着印有海盗和僵尸等邪恶形象的围兜。那些东西曾风靡一时。

然后他开始清点威尔玛厨房和小冰箱的存货。东西不多了,因为她没有备午餐和晚餐的食料。她干吗要备呢,谁又会备呢?他们从来不自己做饭的。

“有些人,”托拜厄斯说,“有些是棕色皮肤的。”

“我还有一些酸奶葡萄干,”威尔玛说,“应该在的,还有一罐橄榄。”

那里的二三十个小人手拉手,围成一圈,简直像那只糖碗。托拜厄斯喜欢往茶里放糖。那些女人们穿着像是用重叠的玫瑰花瓣做成的裙子,男人们穿着变色的孔雀羽毛蓝的衣服,闪闪发亮。这些人真是精美,真像刺绣品!很难相信他们不是真的,他们栩栩如生,十分精细。

托拜厄斯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不能以那些东西为生。”他说,一边摇晃着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纸盒子,似乎有责怪的口吻。昨天,他对她说,他还存了个心去了趟一楼的零食店,出于谨慎购买了能量棒、焦糖爆米花,还有咸坚果。

“是粉红色的吗?”威尔玛问,她因为担忧而微微颤抖着。暴徒戴着婴儿面具,这令人不安。一群真人大小,有着潜在暴力倾向的婴儿。局面失控了。

“你真聪明!”威尔玛感叹道。

“不太像万圣节,”托拜厄斯说,“是婴儿面具。”

确实,托拜厄斯也承认,确实明智。可是这些紧急状态下的口粮维持不了多久。

“面具?”威尔玛问,觉得很好奇,“你是说,像万圣节那样的?”她想到的是妖怪和吸血鬼、童话公主、女巫和猫王。“我还以为戴面具是违法的,在公众集会上。”

“我得下楼去看看厨房,”他说,“别等大伙儿都想到了,他们很可能会洗劫店铺,互相踩踏。我见过这种事。”威尔玛也想一起去,发生踩踏时她可以充当缓冲,谁会把她当成威胁啊?如果他们真打败了抢夺的人群,她还可以把一些食物装进自己的小包里带回房间。不过她没这么提议,因为她肯定会成为累赘:他本来事情就够多了,还得这里那里地叮嘱她。

“现在那里的人更多了,”他说,“也许有一百人,有些还戴着面具。”

托拜厄斯似乎觉察到她一心想帮上忙。他周到地为她考虑了一个角色任务:她就待在房间里,听新闻。他管这叫情报收集。

下午喝茶时间托拜厄斯不请自来。他的房间在大楼的另一边,那里可以望见后院的景色:有铺着碎石的步行道,随处可见的公园长椅是提供给走路易喘者的,还有可以遮阳的雅致凉亭,适宜休闲游戏的槌球草坪。这些托拜厄斯都能望见,他还乐滋滋地向威尔玛描述这些细节,不过他那里看不到前门。他也没有双筒望远镜。此时他就在她的公寓房间里看风景。

他刚离开,威尔玛就打开了小厨房的收音机,准备收集信息。新闻报道没带来什么实质性消息,都是他们已知的:“该我们了”是一次运动,国际性的,目的似乎是清除某个游行示威者所称的“寄生在顶部的枯木”,还有所谓的“床铺下的尘垢”。

真傻,她对自己说道。太自以为是了。可她就是没法感到威胁,她对门外的愚蠢行为无动于衷。

当局的回应零星断续,如果说他们有所回应的话。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处理,诸如洪涝、肆虐的森林火灾,都是些令人坐立不安的事情。节目中播出了不少负责人的发言,让那些受攻击的退休机构的人不要恐慌,让他们不要企图到大街上游荡,那里的安全不能被确保。有几个鲁莽之人决定勇敢面对暴徒,结果没能成功,其中一人还被撕成了碎片。被堵截的应该待在原地,一切很快会被控制住。他们会派直升机,那些受围困的人的亲戚们不要自行出来干涉,因为局势很不稳定。每个人都应该服从警察或军队,或特警的命令。就是那些拿着喇叭的人。总之,他们一定要记住,救援很快就到了。

她听见自己对昔日的牙医说。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这事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对此威尔玛表示怀疑,不过她继续收听接下来的座谈会。主持人首先建议让在座各位自报年龄和职位,大家接受了,其中有学院派的人类学家,35岁;能源部门的工程师,42岁;金融专家,56岁。然后大家含糊其词地来回讨论这个正在发生的事件到底是谋财害命,还是对关乎长者、礼仪、家庭的整个观念的攻击,或者从另一方面来看是可以理解的,考虑到其中的挑战和挑衅性,坦白地说,还有那些25岁以下的人在经济和环境方面一直承受的各种烂摊子。

“哦,他们在其他国家一直在焚烧东西。”威尔玛轻松地说。如果我能活那么久的话,

外面的人情绪愤慨,没错,社会中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那批人成了替罪羊,这令人难过,可是这种事态的转变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在很多社会形态中,那位人类学家说,上了年纪的人常常优雅地鞠躬退场,给年轻人的生存腾出空间,他们走入风雪,或是被人抬到山上并遗弃在那里。但经济学家说,那是因为当时资源匮乏,老龄人口实际上是巨大的就业机会创造者。确实,但是他们正在消耗医疗保健经费,大多数钱都用在了那些走到人生尽头的人身上……是的,这样也不错,可是无辜的生命却在逝去,请允许我插一句,这得看您如何界定无辜,这些人当中有一些……当然您这不是在做辩护,当然不是,可是您得承认……

“这里不会,”托拜厄斯说,“不过在其他国家他们就焚烧东西。这个群体。他们说自己是国际性的,还说几百万人都行动起来了。”

主持人宣布现在接入一些听众电话。

“你觉得他们危险吗?”威尔玛问。

“别相信60岁以下的人。”第一位打来电话的人说。大家都笑了。

“没有,”托拜厄斯说,“没有面包卷,他们现在上的是鸡肉馅饼。”

第二个打入电话的人说他不明白他们为何对此事如此轻描淡写。上了年纪的人都努力工作了一辈子,纳了几十年的税,很可能还在继续纳税,发生这一切时政府去哪儿了,难道他们没意识到年轻人从不参加选举吗?如果当选的代表们不立即采取行动来解决问题,到了投票时他们会遭报应的。现在需要的是把更多人关进监狱。

,我想,”威尔玛说,“今天有面包卷吗?”有时候这里会提供非常美味的派克屋面包卷,新鲜出炉的。为了让住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安布罗西亚庄园的营养师有意努力做出他们想象中的七八十年前的餐单。芝士通心粉、舒芙蕾、蛋羹、米糕、加了鲜奶油的果冻等。这些食物的另一个优点是柔软,因此不会对松动的牙齿造成威胁。

第三个打进电话的一开始就说自己投了选票,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他接着补充道:“就是点燃了尘埃”。

“那等于是死

“什么意思?”主持人说。于是那人大声喊起来。“你听好了!点燃尘埃!给我听好了!”电话被挂断了。欢快的电台音乐响起。

“他们说希望我们能腾出地方来,想让我们搬走,有些标语上写着‘搬走’。”

威尔玛关掉收音机,今日信息足够了。

“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她问,尽量不流露愠怒表情,“这些打着标语的人,老天,我们又无能为力。”

她摸索着找茶包,泡茶是件危险的事,会烫着自己,不过她会很小心,这时她印着大字体数字的电话铃响了。这是一种老式的电话,还有听筒的。她已经没法用手机了。她靠周边视觉摸到了电话,不去理睬那十一二个穿着毛皮镶边的天鹅绒长斗篷、戴着银色袖套、在厨房台面上滑冰的小人,一边拿起了电话。

威尔玛自己曾有过小康生活,当时丈夫还在。她现在也许仍然小康。她对自己的存款不再过于关注了,有一家私人管理公司在照管她的钱财。艾莉森一直盯着,住在西海岸的她为此尽量操着心。安布罗西亚庄园也没有把威尔玛赶到大街上,可见账单都是付清的。

“哦,谢天谢地,”艾莉森说,“我看到发生什么了,电视上播放了你住的地方,还有那些在外面的人,运送清洗衣物的货车都翻倒了,我一直非常担心!我现在就坐飞机过来,还有……”

威尔玛一直不太清楚托拜厄斯是如何赚钱的,如何赚到足够的钱,不仅能养活所有的前妻,还能支付安布罗西亚庄园的大套间。她怀疑他参与了一些可疑的跨国商业交易,他对自己早期的财政事务讳莫如深。他只是说自己拥有几家跨国贸易公司,做过不错的投资,尽管他不说自己很富有。不过富人从不自称很有钱,他们说自己生活小康。

“别了,”威尔玛说,“没事的,我很好,都得到了控制,你别过来了……”电话线路断了。

“这话有点道理,”威尔玛说,“我们确实搞砸了,虽然不是故意的。”

也就是说他们把线路切断了。现在随时会断电。可是安布罗西亚庄园有发电机,所以还能维持一阵子。

“好好生活,他们说。我在电视新闻里听其中一人说过,当然了,他们到处被采访。他们说该我们了,我们这些年纪的人。他们说我们搞砸了,说我们用自己的欲望毁掉了这个星球什么的。”

她正喝着茶,门开了,但来者不是托拜厄斯,没有香槟气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股咸湿布头的味道,还有一阵抽泣声。接着威尔玛就被人一把抱住,还抱得很紧。“他们说我必须离开您!说一定要这样!我们被告知要离开这里,所有工作人员,所有护理人员,我们所有人,否则他们就会……”

“哦。”威尔玛说。光线亮了一点,阿特恩。该我们了。她听错了。“该他们干吗?”

“卡蒂亚,卡蒂亚,”威尔玛道,“别急。”她挣脱双臂,把它们一一松开。

“他们说这次轮到他们了,”托拜厄斯说,“所以他们在标语上写着‘该我们了’。”

“可您就像我的母亲!”威尔玛可太了解卡蒂亚那个专横的母亲,这话可不是褒扬,不过她明白卡蒂亚是善意的。

“其他还有什么消息?”威尔玛问。他们四周尽是瓷器和勺子交错的叮当声,还有低沉的交谈,虫子的嗡嗡声。

“没事的。”她说。

至于网络色情,有一些狡猾的好色之徒有手机,并以此享受全部的变态表演。这是托拜厄斯说的,他不和威尔玛闲聊时,看见谁就逮着谁说话。他声称自己并不受那些低俗不雅的手机色情内容的干扰,因为里面的女人都太小了。他说,女性身体被缩小的程度是有限的,否则她们和有乳腺的蚂蚁无甚区别。威尔玛并不完全相信他的戒欲之说,尽管他也许并没撒谎。他或许觉得自己杜撰的奇谈比任何手机能带来的内容更加色情,而且这些叙述还有附加值,即他在其中都占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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