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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忽然心生疑窦,格林医生不也是以朋友的名义出现吗?一位职业性的朋友。无论是敌是友,没有人可以垄断事实真相。连我也不能,这又是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我不记得汤姆第一次来咖啡店的情景,虽然他的形象我至今记忆犹新,仿佛一张照片,镶着金边,像斯莱戈电影院外悬挂的那些剧照,我记得他的一身灵气,无比良好的自我感觉,五短身材,胖乎乎的,穿着结实整齐的西装,跟他的哥哥杰克截然不同。杰克的衣服都是精心剪裁的,昂贵的外套还带着软皮领子,打扮得像个电影明星。兄弟二人都戴着奢华的帽子,虽然不过是斯莱戈疯人院裁缝的儿子。这一事实可能解释了汤姆直截了当的西装样式,却无法解释他哥哥的装束。当然,他们的父亲也是斯莱戈主要的舞乐队汤姆·麦科纳提交响乐团的领班,这就意味着在多数人手头拮据的年代,他们手上会多几个钱。他们的父亲也身材矮小,盛夏天气里可以看到他头戴平顶草帽,身穿那种在镇子后面星期三的赛马会上才会看到的条纹西装,人称老汤姆,汤姆本人则被称为小汤姆,这种区分很重要,因为汤姆也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乐队成员之一,虽然所谓有名也只是相对于河口岭的沙丘和斯莱戈人的梦想而言。
老汤姆·麦科纳提。直至今日,我也不知他是敌是友。直至今日,我对他们这伙人也拿不定主意,比如杰克。也许我可以大义凛然地指斥冈特神父,还有汤姆和杰克的老妈,那位货真价实的麦科纳提夫人。但换个角度来看,我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麦科纳提夫人至少是公开地与我为敌,杰克和冈特神父则一向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哦,令人烦恼的不解之谜。
我可能已经在开罗咖啡店工作两年多了,才开始注意到麦科纳提兄弟。在那里从事一份简单的女招待的工作给我提供了一种单纯的幸福,我和孤零零的克丽茜成了死心塌地的好朋友,彼此是对方生活的支柱,两人共同面对世界。克丽茜身材娇小,干净利落,心地善良,世上这种好人也是有的。人生并不都是刀枪剑戟。还有,虽然难得见到普兰提夫人一面,可我始终感觉到她的存在,她藏身于热气腾腾的锅炉、精致的多腿蛋糕架、银河般流动的餐刀汤匙和细点专用的可爱餐叉之间。在这一切的背后,在精雕细刻的门里,在无人知晓的埃及主题之下,我确信普兰提夫人无处不在,像一个贵格会的天使,为我美言。至少我是这样想象的。我挣得那几个先令的薪水,喂妈妈吃饭,给她清洗,然后就泡在电影院里,看了上千部电影,还有新闻纪录片等等,满眼绮丽的梦想,超越巅峰的奇迹。这期间,我对生活无甚奢求,拒绝了所有正式“交朋友”的建议,跟任何人都只跳一两次舞。我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经常从镇上一拥而出,成群结队地奔向汤姆·麦科纳提海滨舞场,像萧索的路上激流勇进的玫瑰,有时洋洋洒洒漫到浅滩上,简单的快乐溢于言表。这里,路从河口岭上方的村落通下来,沙滩上一个接一个的缆桩标示出低潮时通往兔儿岛的方向。你可能以为我们是海鸥,一群优雅的白鸟在陆地上空盘旋鸣叫,而海上正预示着风暴。哦,如果得到许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最懂得生活的真谛,因为她们如此热爱生活。
老汤姆,我的公爹,在他们斯莱戈的家里有一个美丽的花园。他是冬季种菜的高手。记得他说过,霜冻之后的冬包菜和冬莴苣味道格外好。他一年四季都可以种菜,简直神了,据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知道其中的要领。世事皆不过如此。
依我看,除了杰克,没人见识过埃及,他曾经在不列颠商务海军服役,所以去过世界上所有的港湾,虽然当时我还并不知晓。杰克的英雄史,即使是本地的平凡的小型的英雄史,依然有英雄史的气概,只是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所见到的,或意识到我所见到的,是穿戴整齐的两兄弟进来喝茶而已,汤姆喜欢各式中国茶,杰克偏好格雷伯爵茶。
牛奶到家时已冻在了桶里,牧羊人迪克吹着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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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苹果树能把乌鸫变成哲学家。苹果花比樱花气质安详,但仍纷纷扬扬,令人心驰神往。曾几何时,我在春天泪流满面。年年岁岁,苹果树迟早会开花,无论有没有霜冻。我多么希望能再次看到满树的苹果花。霜冻只会推迟花期,但老树终将战胜霜冻。可现在的问题是,谁能帮我下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