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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们被发现吗,恩东济?”

我已经能够将单词聚集在一起,编织出句子与段落。我很快发现,比起阅读,我更倾向于吟唱,仿佛面前的是乐谱一样。我并不读,而是唱,这是双重的忤逆。

“你应该害怕的是无知。阅读之后,我会教你书写。”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最初的几次课程。有些人在教室里,依靠课本进行学习,而我则是从拼读战争说明起步的。我的第一所学校是一个火药库。课程便这样进行着: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趁扎卡里亚常常不在的时候,在丛林的枪声中。

没过多久,书写的地下课程就开始了。用一根树枝在庭院的沙地上写写画画,我感到目眩神迷,感觉世界就像大雨过后的荒原一样获得了新生。我很快便理解了希尔维斯特勒的禁令:书写是过去与未来时光之间的桥梁,但对我而言,那些时光之前都不曾存在。

“我来教你阅读。”他炫耀性地重复道。

“这是我的名字吗?”

这是更晚一些,恩东济所说的话。而我拒绝了。这太冒险了。在河里,我哥哥已经带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老希尔维斯特勒知道了他长子的僭越行为,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这儿写着‘M-w-a-n-i-t-o’。你不会读吗?”

“那我来教你阅读。”

我从未告诉过恩东济,但在当时,我却感觉并非在跟他学习。我真正的老师是朵尔达尔玛。随着我认识更多的单词,在梦中,我的妈妈也获得了更多的声音与躯体。河流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书写将已经失去的母亲的脸庞还给了我。

自己学?这不可能。但更不可能的是指望扎卡里亚教我任何东西。他清楚我爸爸的命令。耶稣撒冷不能有书,或者本子,或者任何与书写有关的东西。

等阿普罗希玛多再次到来时,恩东济偷走了他用来记录我们需求的铅笔。

“如果你想学的话,就自己学。”

我哥哥充满仪式感地将铅笔放在指尖上转动,并对我说:

“教我阅读吧,扎卡。”

“把它藏好。这是你的武器。”

“你就只读这些用纯葡萄牙语写成的纸片。”

“我在哪里写字呢?在地板上吗?”我悄声问道。

扎卡里亚突然一把撕碎了那些标签。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些标签递给我。据他所说,这些标签是国防部从俄语原文翻译过来的。

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恩东济回答。接着他便离开了。片刻之后,他再次出现,带来了一副纸牌。

“像,但不是。这些是俄文,而俄文连俄国人都读不懂。”

“这就是你的笔记本。如果老头子出现,我们就假装是在玩。”

“不能读?但看起来像是文字。”

“在纸牌上面写字吗?”

“这不能读,小家伙。”曾经的军人告诫我。

“这儿还有其他纸吗?”

战争剥夺了我们的记忆与希望。但是,令人惊奇的是,正是战争教会了我阅读文字。容我解释一下:是在军需物资箱粘贴的标签上,我辨识出最初的几个字母。扎卡里亚·卡拉什在营地后方的房间,是一个真正的火药库。是“战争部”,就像我爸爸所说的那样。当我们到达耶稣撒冷时,那里已经储备着武器与弹药了。扎卡里亚选择了那间屋子落脚。在同一间茅屋内,军人撞见我正在辨识箱子标签上的内容。

“但是就用我们平时玩的纸牌?”

* * *

“正因为这样,爸爸永远不会怀疑。我们已经在玩牌时作过弊了。现在我们要在生活中作弊。”

这天晚上月光皎皎,而我则难以入睡。我爸爸刚刚说起的关于我不完整出生的话仍在我耳边回响。我接着又想到,正是由于我自己的错误,才失去了母亲。我妈妈去世并非因为她不愿存活,而是因为她将自己与我的身体分离。每次出生都是一次排斥,一次截肢。倘若按我的心意,我宁肯自己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让同样的血液浸润着我们。说是“分娩”,但其实更正确的词是“分离”。我希望能纠正那次分离。

以这种方式,我写出了自己的第一篇日记。同样以这种方式,那些“幺尖”(A)、“侍从”(J)、“王后”(Q)、“国王”(K)、“大鬼”“小鬼”开始分享我的秘密。微小的笔画填满了红心、梅花、方片、黑桃。在这五十四个小小的方框中,我注入了童年的抱怨、希望与自白。在与恩东济的牌局中,我总是输。在与写作的对局里,我总是输掉自己。

“我们是五个人,但只有四个恶魔。而你,”他指向我,“缺少一只魔鬼。因此,你并不缺少任何姓名……对你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姆万纳,姆万尼托<sup><a id="note7" href="#note7n">[1]</a></sup>”。

每天晚上,在完成记录之后,我都会把纸牌收起来,埋在院子里。回到房间之后,我满怀妒意地窥视着恩东济睡着的脸。我已经能够隐约看到河中流动的光芒,我已经学会经由小巧的字母旅行,仿佛每一个字母都是一条无尽的道路。但我依然无法回忆与做梦:我想要那艘将恩东济带往我们已逝母亲怀抱中的船。有一次,积攒的愤怒流露出来:

遭到反驳之后,阿普罗希玛多中途离开了仪式。恩东济随舅舅而去,剩下我一人不知所措。在我脚边,只有那位曾经的军人还坐在那里,仰望天空,为自己书写过程中的犹疑不决寻找解决办法。礼数周全的希尔维斯特勒松了松环绕脖颈的床单,断言道:

“爸爸说这是谎言,说你根本没有梦到妈妈。”

“如果没有过去,便没有祖先。”

恩东济同情地看着我,仿佛我是没有依靠的人,而我做梦的器官已经被摘除了。

“告慰我们的祖先吧,让这两个孩子随他们的名字。为小家伙们提供点庇佑吧。”

“你想做梦吗?那你必须要祈祷,小弟弟。”

这时,阿普罗希玛多舅舅打断了这个仪式,向希尔维斯特勒请求,如果这真的是件严肃的事情,那在给孩子起名时,至少要记得祖先。一直都是这样的,将上一代的名字传递到下一代。

“祈祷?你不知道爸爸……”

“维塔里希奥,开头是大写的‘V’吗?”

“忘掉爸爸。如果你想要做梦的话。”

扎卡里亚·卡拉什用浅刻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描画着,仿佛每一个字母都是活人身上的一道伤痕。某一时刻他停下了刻刀:

“但我从未祈祷过。我根本不会……”

“把我说的都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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