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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深思的路德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就是那个无限循环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温瑟苦笑了一下,指了指他努力分析过的问题图表。
“我觉得,仅仅是建立连接并通过使用来强化连接,似乎还不够。假如让你把左手放在一个电极上,然后给你一个不强但也不舒服的电击,每次电击前都会摇一下铃铛,你一定会在听到铃声之后很短的时间内把手抽回来。这就是条件反射,它并没超出意识控制的范围,但是也不完全依赖于意识。可是如果反射已经建立起来了,再把你的右手放在电极上然后摇铃,抽回的会是哪只手?当然是右手。但所有的‘强化连接’肯定都发生在左手的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之间。因此很显然,至少在一开始提出来的时候,这种神经连接理论并不完善。
“我在这上面花了很长时间,想要在没有这台机器的帮助下找出一个答案。我已经找到了关于发生了什么问题的一些线索,这比我想象得要快。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这一点。问题就是,具备这组数据所需特征的‘电路’,也就是说用于解决问题的电路,和机器其中一根管子的电子排布是相同的。这就很明显了,毕竟,建造这台机器的目的就是这个,不论人类的大脑是否以这种方式运转,这显然都是一个可能的解答。事情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如果机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它会得到一个和它自身结构相同的答案。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
听到这里,路德挑起了眉毛,“如果这个数字是正确的,那么自生命产生以来,地球上所有生物的一切反应和想法都能包含在里面了。这个数字有点吓到我了。我之前没事做的时候计算过宇宙中有多少个电子,我记得只有十的四十或五十次方。那这个理论哪里出问题了呢?”
“你们记得吧,要是一根管子已经在饱和工作,它就会成为一只‘存储器’,如果用你之前举的例子,它就是一组模板,然后跟它邻近的管子发生整合。每次整合都会让每一根管子完全处于平衡状态,然后下一根继续。正因为如此,几秒钟之后才发生了事故。三万根电子管都到了极限,试图寻找到更多的管子,当然,最后一根管子在完成整合的瞬间,它会像往常一样将数据传递到下一根管子上,于是整个系统开始过载。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不过机器上有安全装置,是这座空间站启用时安装上去的,它们会在发生这种问题的时候切断那里的电流。我已经把它们忘记了,而且它们也不会保留记录,所以除了断电这一显而易见的结果,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已经发挥了作用!你让引发事故的那只眼睛停止感光,其实是在一个超导电路中添加了一处阻抗,几秒钟后负载消失,灯就又亮了。很简单吧?”
“我的课题源于一个非常古老的命题,其实我也并没指望能得到这个问题的全部答案。除非你们比我还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肯定知道,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对于大脑和思维的本质,很多假说都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这是我的专业中最基本的问题。十九世纪末,桑代克<sup><a id="back_note_26" href="#note_26">[26]</a></sup>、艾宾浩斯<sup><a id="back_note_27" href="#note_27">[27]</a></sup>和巴甫洛夫<sup><a id="back_note_28" href="#note_28">[28]</a></sup>等人最早开始想要利用科学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许多理论都得到了发展。我相信,最早的理论之一就源自巴甫洛夫的研究,他认为,学习和思考就是建立和强化刺激与响应之间的神经连接。他认为,大脑皮层中的细胞数量非常大,其不同组合足以囊括一个人一生中的所有反应和想法。经过计算,我相信细胞之间可能的组合大约有十的三十亿次方那么多。”
“很简单。”路德表示同意,“但是我们的问题进行到哪里了?能不能进一步推进雷恩的工作呢?”
雷恩听完温瑟的讲话后表示了感谢。然后他就飘在原地,当然,这个房间里没有椅子。另外两人也都一动不动地悬浮在那里,于是雷恩开始讲解他的课题。两人都静静地、满怀好奇地听雷恩介绍。
“我们肯定能,”温瑟思索片刻后说,“只需要避免得出的结果与电子管中的电路过于相似就可以了,我们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雷恩,我认为咱们最好跳过目前的这个问题,或者把它当成已经解决了,然后来着手下一个问题。”
“我还没有对其他人讲过你的工作,但我觉得你肯定需要帮手,所以你还是在这里把你的研究给路德讲讲吧,我也会听着,也许能知道一些你之前没说过的东西。等你讲完之后,你的数据箱应该就能送到我分配给你的办公室里了,到时候你可以随时开始工作。”
“我想你说得对,”心理学家回答道,“虽然我不熟悉计算机的内部结构,但你的类比让我充分了解了目前的情况。我们继续下一个研究,想象力。这里有许多有趣的实验记录,是关于过目不忘、快速心算及其他类似现象的,这些东西应该也很有价值。”
“你就是雷恩博士吧?在之前的沟通中,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但能亲眼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你的问题让我非常感兴趣,我乐意竭尽所能为你准备数据以方便机器解决问题。根据你之前写给我的东西,我估计这项工作将会花费很长时间。
工作又一次开展起来了,但这次进展得更慢,因为要避免特定解的数据加入不断增长的数据图表中。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找到了一个理论上非常简单的方案,那就是将每一种新方法都与之前得到的整合起来,而不是对它们单独进行处理。正如他们所料,现在答案胶片上的图表实在复杂得可怕,雷恩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研究这些图表,想要把它们弄明白。好在,最后研究还是取得了进展。
雷恩尽己所能克制住惊讶,把注意力转移到从老人唇边发出的轻声细语的招呼中。
有关情绪的问题已经搞定了,让路德惊讶的是,它居然是基于化学和机械工程的基础知识完成的。习惯方面的问题也用研究条件反射的那种方法解决了。态度和理想这些更难啃的问题也被添加到了列表中。人类大脑利用特定事件进行总结的能力也被轻松添加到这个正在运行计算的整体数据里,不过雷恩怀疑这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果不其然,温瑟已经无法再承受地球上的那种重力了。曾经强健的身体已经严重萎缩,体重勉强有八十磅,手腕和脚踝细得只剩皮包骨头,脖子像一根细杆似的从衣领中伸出来,这一切都毫无疑问地说明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雷恩甚至无法猜测他的年龄,虽然他肯定已经很老了,但在那满是皱纹的棕色脸庞上,那双凝视着他们的眼睛似乎还和年轻时一样警觉。要是在地球上,这具身体可能早就撑不住了,但是在空间站的失重环境下,他那脆弱的心脏只需要为他依旧敏捷的大脑提供稳定的血液供给就够了。
雷恩带来的那堆数据已经越剩越少了,研究已经接近计划中的尾声,只剩下一些人类大脑最高级的问题了,包括创造性想象力、艺术欣赏能力和创作能力,以及其他类似的能力。这些问题带来的麻烦,比所有之前那些问题要多得多。如果没有前期工作提供的实践,温瑟和路德可能永远也准备不好最后要用的材料。雷恩本人几乎没帮上什么忙,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最新产生的答案纸。几个人与这些工作又纠缠了整整一个星期,温瑟让下属去处理空间站的日常管理工作,自己则一直在这边忙碌。而最终,他们对结果也只是勉强满意。
门后传来声音,请他们进去,雷恩一听这声音就明白路德几分钟以前说的那句费解的话了。那是一声尖细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只是透过门上的通风格栅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这表明,说话者已经被无法承受的疾病、疲劳和衰老击倒了。听到这声音,雷恩稍微做了一点即将会看到什么的心理准备。然后路德推开了门,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房间。
他们强行把雷恩从那堆完全将他吸引住的纸页中拽了出来,让他和他们一起工作。只过了三天,他们就感觉已经可以把材料提交给机器了。令人惊讶的是,最终材料已经精练到只需要一只“眼睛”就可以进行读取了。囊括了之前全部内容的答案纸,则单独放在另一只“眼睛”下面。
等到把箱子全部固定好,路德转身回到雷恩身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示意跟上来。他带着雷恩穿过入口对面的一扇圆形大门,雷恩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金属走廊。很明显,走廊是朝着球状结构的中心方向延伸的。沿着走廊,两个人滑行了一段距离,随后路德带头拐进了旁边一条走廊,然后又是另一条,所有地方都和第一条走廊一样明亮。最后,他们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路德敲了敲门——空间站内部完全禁止使用电铃之类的设备。
结果,这样的安排与两个星期之前发生的那次事故几乎一模一样。雷恩感觉到一丝不安,路德打开房间里的遮光罩,按下了按钮,启动“眼睛”。每次正在运行的六根管子都会比之前的六根消耗更长的时间,因为每次都要把之前的结果添加在新资料上,所以没有人对计算机在开始运行前的那两三秒停顿感到惊讶。随后,状态指示屏上不断晃动的绿线终于稳定了下来,逐渐成为一条直线。路德看到温瑟点头示意,关闭了“眼睛”感光,打开遮光罩,把答案纸从架子上拿了下来。他微微鞠了一躬,将这一个月的工作成果交给雷恩——不过一个悬在半空脚不着地的人鞠起躬来还真是别扭。他说:“我的朋友,这就是你要的大脑。如果你能把那台机器做出来,我们会对它的模型很感兴趣,这很可能为它的发展带来一次明显的进步。”说话的时候,他冲着四周的墙挥了一下手。
“其实是可以旋转的,虽然外面的屏蔽层很难在球体有重力的情况下保持球型。但很久以前,他们就确定旋转起来弊大于利,所以在这里您会一直处于失重状态。”他立刻严肃了起来,“实际上,我怀疑温瑟是否能够承受那么大的加速度。您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听到路德的话,雷恩怀疑地挑起了眉毛,但这个金发大个子没有再进一步解释。他迅速转身从雷恩身边离开,去帮忙固定箱子,连句“失陪”都没说。这项工作所花的时间比之前卸货还要长,雷恩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急躁与好奇,一直等到工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