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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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雷德斯把他送到门口。他刚要出门,帕雷德斯又叫住了他:
他紧了紧领带,穿起上衣,拿了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迷惘地从女秘书们的身旁走过,汽车停在门口。安布罗修,到陆军部去,汽车光是穿过市中心就花费了二十五分钟。没等安布罗修给他打开车门,他就下了车:在这儿等着我。士兵向他敬礼,他穿过走廊,上了楼。一名军官朝他微笑。在情报局的前厅,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上尉在等着他:少校在办公室,贝尔穆德斯先生,您请进吧。帕雷德斯见他进来就立起身。办公桌上有三台电话、一面小国旗、一个绿色的吸墨器。办公室四壁挂着地图、平面图、一张奥德里亚的照片和一副挂历。
“今天早晨那条关于阿根廷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你疏忽了?”
阿玛莉娅听到厨房有动静,于是连招呼也没打就进了家门。她走到储藏室后偷看,只见堂费尔民正在同堂卡约告别。堂费尔民个子高高的,一头白发,穿着灰色西服,显得很潇洒。她顿时想起了她最后一次看到堂费尔民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想起了特里尼达,想起了米隆内斯的胡同,想起了产科医院。她感到自己在流泪,赶快走进浴室去洗脸。她对安布罗修很恼火,也对自己感到恼火,因为刚才跟他讲了话,就好像二人有什么关系似的,也因为自己刚才没对他说:你以为通知了我这儿需要女仆,我就会把一切忘掉,就会原谅你了?你还是死了的好!她想。
“我不是疏忽,”他说道,“阿普拉分子向秘鲁使馆抛石块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跟总统商量过了,他同意见报。”
“你别做梦了,”阿玛莉娅说道,“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干吗还要一起出去?”
“原来是这样,好吧。”帕雷德斯少校说道,“这里的军官看了这条消息都感到很愤怒。”
“你星期天休息,对吧?”安布罗修说道,“我在那边,在电车站等你,两点,你来吗?”
“你瞧我什么都得考虑到。”他说道,“明天见。”
二人就这样在门口谈着。阿玛莉娅不时地瞄着希牡拉和卡尔洛塔走近没有。安布罗修,你不是告诉过我堂费尔民和堂卡约不像以前那样来往密切了吗?是的,自从堂卡约逮捕了圣地亚哥少爷以后,两个人就不友好了,但二人还在一起做生意,这次堂费尔民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到圣米格尔街来的。阿玛莉娅,你在这儿工作还满意吗?满意,非常满意,活儿比以前少,太太也是个好心人。安布罗修说:那你欠我个人情。可阿玛莉娅立即打断了他的玩笑:你别忘了,我老早还掉了。接着她改变了话题:观花埠那户人家怎么样了?索伊拉太太很好;奇斯帕斯少爷有了未婚妻,她还竞选过秘鲁小姐呢;蒂蒂小姐长大了,出息成个大姑娘了;圣地亚哥少爷出走以后一直没回来,在索伊拉太太面前根本不能提他的名字,一提她就哭。接着安布罗修忽然说:看样子圣米格尔街这户人家对你挺合适的,你变漂亮了。阿玛莉娅不笑,只是恼怒地盯着他。
然而过了一会儿,伊波利托走了过来,老爷,他脸上带着悲伤的神情。原来妇女们来了,还打着标语牌和别的东西,是从广场一个拐角处进来的。我们装作好奇的样子凑近了她们,四个妇女高举标语牌,上面写着红色的字。她们的后面是一支小小的队伍。鲁多维柯说:那四个是头头,是带领其他人喊口号的。队伍大概有半个街区长。躲在市场里的人也凑上来看队伍。众妇女高喊口号,走在前面的喊得尤其起劲,但什么也听不清楚。伊波利托说道:跟洛萨诺先生说的一模一样,队伍里有老太婆、年轻的姑娘,也有小女孩,就是没有男人,到处是辫子、裙子、草帽。鲁多维柯说道:这些女人像是举行迎神游行似的。其中有三个女人,她们的手像是在祈祷,老爷。二百人、三百人,或是四百人,最后都进入了广场。
“你变成了个好心人了嘛,”她说道,“你现在对我多关心呀!”
“她们要黄油和面包,你看到了吗?”鲁多维柯说道。
“对,正是如此。”安布罗修说道,“但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好。我对你说过,堂卡约因为我离开他去给堂费尔民开车这事恨得我要死,他要是知道你认识我,你就完蛋了。”
“她们也许要臭黄油和硬面包。”伊波利托说道。
“实际上你是不愿意让堂卡约知道是你介绍我到他家来的。”阿玛莉娅说道。
“我们从中间插进去,把队伍断开。”鲁多维柯说道,“前一半由我们对付,尾巴归你。”
“最好不要让堂费尔民看见你。”安布罗修说道,“不然他会告诉堂卡约你是他家辞退的,而且自动放弃了制药厂的工作。到那时,奥登希娅太太也会辞退你。”
“但愿尾巴没有头部厉害。”伊波利托说道。他想开玩笑,老爷,但没奏效。
阿玛莉娅从药店买了两卷卫生纸回来,在门房前面对面地碰上了安布罗修。他说:你别这么一本正经,我不是来找你的。她: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当然不是来找我的。安布罗修说:你没看见那辆汽车吗?堂费尔民和堂卡约在楼上。阿玛莉娅:堂费尔民?和堂卡约在一起?是的,这有什么奇怪的?阿玛莉娅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到奇怪,两位先生一点相同之处也没有。她竭力去想象堂费尔民在晚会上的表现,这两个人搞在一起,根本不可能。
伊波利托竖起领子去找自己的手下。妇女队伍在广场里绕了一圈,我们分散地尾随在队伍之后。到了转盘前,伊波利托又过来了:我后悔了,我想回去。鲁多维柯说道:我很佩服你,但是我更佩服我自己。我警告你,你要是走,我就不客气了,搞同性恋的家伙。这话使伊波利托震动了一下,反而给他鼓了气,老爷。他双眼冒火,箭似的跑去了。我们逐渐把手下聚齐,对他们讲话,然后悄没声息地靠近了示威队伍。众妇女聚集在转盘前,高举标语牌的那几个面对队伍,忽然,一个带头的跳上踏板开始发表演说。人越聚越多,妇女们不得不挤在一起。转盘上的音乐停止了,但是那个带头人的演说还是听不清楚。我们一面鼓掌一面往里钻。鲁多维柯说道:这些傻瓜,还给我们让路呢。另外一头,伊波利托也在慢慢往里挤。我们鼓掌,妇女们就拥抱我们。太好了,你们真勇敢。有的妇女只是瞅瞅我们,有的连声说:请,请过去吧。还跟我们握手:我们妇女并不孤立啊。我和鲁多维柯互相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不管多么乱,我们也不要分开,伙计。这时妇女队伍已被断开为二,我们像楔子一样嵌在队伍里面。这时我们掏出了木响板和口哨,伊波利托掏出了话筒:把煽动者赶下去!奥德里亚万岁!打倒人民的敌人!有人抽出大棒,戴上了铁指套。奥德里亚万岁!一个可怕的混乱场面顿时出现了,老爷。站在踏板上的那个带头人高声喊道:挑拨者!但是鼎沸的人声淹没了她的声音。我周围的妇女高声尖叫着,互相推搡着。鲁多维柯说道:走吧,你们受骗了,还是回家吧。就在此刻,没料想一只手抓了他一下,老爷。他事后告诉我:当时感到那只手的指甲上还带着我脖子上的一块肉呢。另外那一头,棍棒、链条开始挥舞起来;掌嘴打拳全上来了。众多妇女开始怒吼,跺脚。我和鲁多维柯仍然在一起,我滑一脚他就来扶,他倒下了我就去搀。鲁多维柯:这些母鸡简直变成公鸡了。伊波利托那家伙的话是对的,因为妇女们在竭力抵抗,老爷。你有时推倒几个妇女,她们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样,但是忽然从地上吊住你的脚,把你拉倒,所以你必须不停地跳动,跺脚。她们还不停地骂。这时我们的一个人说道:我们人少,还是把突击队叫来吧。鲁多维柯:不行,他妈的。于是我们又扑向妇女,把她们打退了。转盘的挡板倒了下来,不少妇女也随之倒下,有的则爬着逃了出去。我们的人这时喊的口号已经不是奥德里亚万岁,而是妈的×、婊子了。终于,队伍的头半部被击溃了,分成了几堆,这样驱赶她们就容易了。二人一堆,三人一组,我们抓住一个就揍,然后再抓一个再揍。我和鲁多维柯相互看着汗水淋漓的面孔还互相开玩笑呢。突然,响了一枪,鲁多维柯:谁开的枪?婊子养的!不是我们这部分人放的,是后面的人放的。原来队伍的后半部分纹丝未动,只是左右摇摆着,老爷。我们赶过去帮忙,把队伍驱散了。放枪的人叫索尔德维亚,他说:差不多有十个妇女围着我,要挖我的眼睛,可我并没击中任何人,我是朝天开枪的。鲁多维柯还是火冒三丈:枪是谁他妈的给你的?索尔德维亚:这枪不是团体的,是我自己的。鲁多维柯:不管怎么说,你算完蛋了,我要向上面报告,扣你的津贴。市场的人逃光了,管理转盘、飞椅、火箭的人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吓得发抖,吉卜赛女人也藏在帐篷里打战。最后我们一点人数,少了一个,老爷。原来那个人昏倒了,躺在一个女人身旁。这女人直哭。有几个人发怒了:是这婊子把他打昏的?于是就抓住那女人痛打起来。那个昏倒的人叫伊格莱希亚斯,是阿亚库乔人,嘴被人撕破了,他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什么?什么?鲁多维柯对痛打那女人的人说:行了。一切结束了,我们到空地去乘车。没有一个人讲话,大家都累得要死,一直到下车才有人吸烟,互相打量着面孔开玩笑:我这儿疼,我老婆根本不会相信我这抓伤是工伤事故。洛萨诺先生说:大家干得很好,任务完成了,去休息休息吧。这就是我“工作”的大致情况,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