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2/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让人使来唤去,做这做那,”鲁多维柯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生活呀!”
“克洛多米罗伯伯跟我讲了爸爸参加联合党的事,也跟我讲了他同贝尔穆德斯吵翻了的事。”圣地亚哥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糟。”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安布罗修说道。
“一个月以来,贝尔穆德斯那狗东西一直监视我们家,”奇斯帕斯说道,“密探们白天黑夜地跟踪老头子。波佩耶不得不用自己的汽车把他偷偷地接出去。我想他们还想不到要去阿雷瓦洛的庄园找他。我想让你知道一下,以防万一。”
“到阿雷基帕去。”鲁多维柯嘟嘟囔囔地说道,“联合党要在那里搞一次反政府的示威集会。看样子要出乱子,这些山区佬真是难弄。开始说是集会,到最后非变成一场暴乱不可。”
“躲起来了?”圣地亚哥说道,“为了阿雷基帕事件?”
他把一件背心狠狠甩在箱子里,烦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布罗修看了看阿玛莉娅,向她挤挤眼,但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头子躲起来了,”奇斯帕斯说着严肃了起来,“波佩耶的爸爸把他藏到自己的庄园里去了。我是来通知你的。”
“你还笑,黑家伙,你倒是舒舒服服的。”鲁多维柯说道,“你换了主人就不想想我们这些仍在团体里工作的人了。我倒要看看你在我这种处境里怎么办,安布罗修。”
“你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我都来不及发火。”圣地亚哥说道。
“别这么丧气,兄弟。”安布罗修说道。
他熄掉了一支烟,又点上一支,跷起一条腿。与会者伸长了脖子,唯恐漏掉一句话。他听到了自己那疲倦的声音:已经宣布二十六日放假一天,并且指示各个中学和财政学校的校长把学生都拉到广场上去。这样,一笔可观的人数就有了保证。那天,埃莱迪亚太太也会在市政厅的阳台上观看群众集会。她身材颀长,表情严肃,皮肤白皙,风度优雅。他则钻进庄园去收买女仆:亲爱的凯妲,给你一千索尔,两千,三千。他微微一笑,看到其他人也笑了:不过,当然这并不是让总统光对学生们讲话。女仆说:好吧,给我三千,您在这儿等着。说着她把他藏在屏风背后。各个部门的职员也要参加,这也计算在内,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他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一面等待一面瞅着驼羊毛地毯和带有华盖、纱帐的大床。他咳嗽了一声,放下腿:此外,宣传工作也组织好了,在报上刊发通知,地方电台进行广播,汽车、面包车装上喇叭到各区去散发传单,这样又可以吸引一部分人。他一分钟、一秒钟地数着,感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酥了,脊背上冷汗淋漓。他弯了弯腰,和蔼而谦逊地朝挤在一起的与会者看了一眼:不过,既然卡哈玛尔卡是个以农为本的省份,我们还是希望参加集会的大部分人应是由农村来的,这就得靠诸位了,先生们。他看到埃莱迪亚太太了,她身材颀长,皮肤白皙,风度优雅,表情严肃。她飘然而至,仿佛滑行在驼羊毛地毯之上。他听到她说:我真累极了。她唤来了凯妲。参议员埃莱迪亚说:请原谅,堂卡约,接待委员会主席,卡哈玛尔卡庄园主中的代表人物,堂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先生,想就集会问题说几句话。他看到一个粗壮的人从第二排的位子上站了起来,此人面皮黑得犹如蚂蚁,颈下一堆肥肉。他看到凯妲走了进来,埃莱迪亚太太对她说:我太累了,我要睡了,帮我脱衣服吧。凯妲上前帮忙,慢慢地为她脱衣服。他看到这一切,感到身上每个毛孔都在燃烧,皮肤的几百万个小孔开始像火山爆发似的化了脓。我请诸位,特别是您,贝尔穆德斯先生原谅,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清了清嗓子,我是个崇尚行动、不尚空谈的人,也就是说,我们口才没有跳蚤埃莱迪亚那么好。参议员哈哈大笑,大家也一阵大笑。他张大了嘴,脸上堆出了皱纹。她就在那里,雪白的肌肤,一丝不挂,严肃而优雅,一动不动,让蜷在她脚下的凯妲轻轻地脱下她的丝袜。所有人都微笑着赞赏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那关于缺乏口才的诙谐妙语。他听到有人说:开门见山吧,堂列米希奥;卡哈玛尔卡人就该痛快点,堂列米希奥。他仿佛在观看一部慢镜头的影片。他看到女仆慢慢地把丝袜卷起,接着她那又大又粗的褐色双手沿着雪白的大腿逐渐往下,慢慢地下滑,多么白嫩的大腿啊。堂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的表情严肃起来:具体地讲,我愿意告诉您,请您不必担心,贝尔穆德斯先生,我们已经考虑过了,讨论过了,也采取了各种措施。这时她已经卧倒在床上,他透过纱帐望着那雪白完美的肉体,听到她说:凯妲,你也脱光吧,来吧,凯妲。甚至连学生、机关、职员都不用去,广场还容不下这么多的人呢,贝尔穆德斯先生,还是让他们留下来学习、工作吧。他看到了凯妲那高挑的身材、褐色的肉体,那么结实,那么富有弹性,然而又是那么粗俗。凯妲一缩身脱下了衬衣,迈动了脚步。她:快呀,快点。她的鞋子无声地落在了驼羊毛地毯上。堂列米希奥做了个强有力的手势:参加集会的人应由我们召集,用不着政府负责,卡哈玛尔卡人都希望自己的城市给总统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时凯妲飞快地跑了过去,伸出双臂,掀开纱帐,她那高大的褐色肉体无声无息地躺了下去。您听好,贝尔穆德斯先生,堂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那带有笑意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傲慢了,他那粗鲁的表情变得庄重了,大家都在听他说:本省的庄园主,还有商人、自由职业者都为准备工作进行了有效的合作,请您听好。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移动着那火炬般的身子朝纱帐走去。他一面观赏,一面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衰竭。告诉您,我们起码可以动员四万人到广场去。这时两个女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互相拥抱,互相嗅闻,扭在一起。堂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停顿了一下,掏出一支香烟寻找火柴的时候,众议员阿兹皮尔古埃达给他点上了烟。他接着说道:这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根本不是,贝尔穆德斯先生,问题是运输工具。这一点我早就跟跳蚤埃莱迪亚说过了。一阵大笑。他不知不觉地张大了嘴,脸上堆满了皱纹。堂列米希奥·萨尔迪瓦尔喷出一口浓烟,烟雾使得他的面孔发白:我们没有能力弄到所需要的卡车,以便把人们从庄园中运出来,会后再送回庄园。我们只租到了二十辆公共汽车和卡车,但这不能满足需要。他坐在椅子上向前欠了欠身:这方面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萨尔迪瓦尔先生,你们会得到各种方便。一双手雪白,另一双手黝黑;一张嘴唇薄薄,另一张嘴唇厚厚;一对乳头小巧、柔嫩、晶莹,另一对乳头粗糙肥胀;一双大腿白嫩剔透得血管可见,另一双大腿皮色黝黑;一堆毛又黄又软,另一堆毛又黑又直。你们需要多少辆汽车,部队司令部就会提供多少辆,萨尔迪瓦尔先生。萨尔迪瓦尔:那太好了,贝尔穆德斯先生,我们正想求您这件事呢。有了汽车就能填满广场,这在卡哈玛尔卡的历史上将是一个空前的盛会。他:你们就放心吧,萨尔迪瓦尔先生;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想跟诸位谈谈。
“在休息的日子里把我找去,说飞机五点就起飞。”鲁多维柯又愁苦地看了安布罗修和阿玛莉娅一眼,“连去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
房间很大,但很脏,斑驳的墙上满是污痕。一张床,还没有整理。墙上钉着挂钩,上面挂着男人的衣服。阿玛莉娅看到还有一面屏风,床头柜上有一包印加牌香烟。盥洗盆裂了,上边有一面镜子。一股尿味和霉味。她发觉自己哭了,她低声说道: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骗我说什么来看朋友,你是想骗我,想对我动手动脚,然后像上次那样把我赶出去。安布罗修坐在乱糟糟的床上,阿玛莉娅用泪水模糊的目光看到他直摇头,一个劲儿地说:你不懂,你不理解我。最后他亲热地说:你哭什么?你问我刚才为什么推你?他带着悔恨、沮丧的表情看着她:你在外面不肯进来,让人看着多难为情,阿玛莉娅,要是邻居都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怎么办?鲁维多柯知道了又会怎么说呢?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支香烟点上,开始慢悠悠地打量她。从脚、膝,慢慢地沿着身体向上看,看到她的眼睛时他微微一笑。阿玛莉娅感到浑身发热,羞臊难当:我真傻。她尽量摆出一副恼怒的脸色。阿玛莉娅,鲁维多柯马上就回来,他一来我们就走,难道我骗你不成?她:你呀,你敢!过来,阿玛莉娅,坐到这儿来,我们聊聊天。她没有坐过去,而是打开门要走。安布罗修:那个纺织工人把你弄到他家里时,你也哭了吗?安布罗修的脸色很难看,阿玛莉娅心想:他吃醋了,他恼火了。她感到自己的火气消失了。她的眼睛盯着地上说:他不像你,他跟我在一起并不感到有失身份。她琢摸着:他要站起来,要打我了。她说:他决不会为了害怕失掉工作而把我赶走。安布罗修,你站起来,过来打我吧。她说:对他来说,我是第一位的。她心想:我真傻,其实我是在盼他过来吻我。安布罗修的嘴巴扭歪了,眼睛快瞪出来了,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阿玛莉娅:我也有自尊心,你别想再骗我一次。安布罗修焦躁地盯着她:那个家伙要是还活着,我非杀死他不可,阿玛莉娅。他现在要对我动手了,对,他要打我了。他一跃而起:任何你遇到的男人我都要杀死。她看到安布罗修毅然向她走近,声音都哑了:因为你是我的女人,这点你马上就会……阿玛莉娅没有动,等他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就使劲推了他一把。只见他绊了一跤,却笑了起来:阿玛莉娅,阿玛莉娅。说着又要去抓她。就这样,正当二人你追我赶、你推我拉的时候,门开了,露出了鲁维多柯的面孔,他的脸上一片愁云。
“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你是了解阿雷基帕的。”安布罗修说道,“就当是去旅游一趟吧,鲁多维柯。伊波利托也去吗?”
“抛石块还不至于,但你会发火。”他脸红了,“你疯疯癫癫的,没人能理解你,谁知道呢?万幸这次你的表现倒还像个正常人的样子,超级学者。”
“他也去。”鲁多维柯把箱子盖上说道,“唉,黑家伙,我们俩一起给堂卡约干事那时的生活多好啊,可是把我的工作给换了。我到死都感到可惜。”
“你以为我会向你抛石块?”圣地亚哥说道。
“这就要怪你自己了。”安布罗修说道,“你不是一直发牢骚说什么没有时间干别的事吗?你不是同伊波利托两个人一起要求调动工作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怎样发现你的,超级学者?我等在《纪事报》门口不知多少个晚上了,爸爸还以为我出去胡搞了呢,其实我是去等你,跟踪你。有两次我都把比你先下汽车的人当成你了。但是昨天我发现了你,看见你进了这个公寓。我跟你讲,我紧张得都发抖了,超级学者。”
“算了,别提这些事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鲁多维柯说道,阿玛莉娅不知朝哪儿看是好,“钥匙就留给你吧,黑家伙,你们离开时把钥匙交给卡尔曼太太就行了,她就住在胡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