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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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卡尔帕是什么样子的?”圣地亚哥问道。
二人走了进去。不到两分钟,门又开了。里面仿佛发生了地震,卡约和罗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布伊特列像公牛似的追打着他们,用污言秽语臭骂他们,老爷。大家都拍手称快。布伊特列发怒倒不是冲着杜牡拉的女儿来的,好像他并没打她,而是冲着自己的儿子发火。他一拳把儿子打倒在地,又一脚把他踢了起来。就这样,一直打到中心广场。在中心广场,人们拦住了他,不然他非把儿子打死不可。儿子就这样结婚了,他才不甘心呢,而且一直不同意,当然,从此以后也就没有同堂卡约见面,再没有给他钱。堂卡约不得已,开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和罗莎。这位被布伊特列认为是未来天才的人连中学都未读完。给他们主持婚礼的如果不是个神父,而是市长,布伊特列一眨眼就可以把事情解决。然而对上帝有什么办法呢,老爷?何况卡塔莉娜夫人又是个虔诚的信徒。他们可能去同神父商量了,而神父也可能对他们说:毫无办法,教会就是教会,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毫无办法,他绝望了,据说他打了主持婚礼的神父一棍子。这下子教堂就不愿为他赎罪了。最后,作为惩罚,教堂令他为钦恰的新建教堂捐建一座塔楼,也就是说,连教堂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了油水,老爷。布伊特列再也没同堂卡约夫妇见面,似乎只是在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才问道:我有孙子了吗?也许如果有了孙子,他早就原谅堂卡约了,可是罗莎不但变成了个丑八怪,而且肚子一直没大起来。据说,布伊特列为了让儿子什么也继承不到,开始花天酒地,施舍穷人,花钱如流水。要不是死神突然而至,他早就把教堂后面的那所房子送给别人了,没来得及啊,老爷。您问为什么堂卡约能跟那个白痴婆娘过这么多年?好多人也这么也对布伊特列说:堂卡约对罗莎的爱情早晚要消失,早晚会把她还给杜牡拉,那时您就会重新把儿子留在身边了。您说是因为他反正把父亲惹恼了,就破罐子破摔了,老爷?您说是因为他恨自己的父亲,只是为了让他父亲失望,为了让他父亲看到在他身上寄托的希望已然破灭,自暴自弃,从而把父亲气死?老爷,您是这样认为的?为了使自己的父亲痛苦,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一堆垃圾?我不明白,老爷。既然您这样认为,就可能是这样。别这样,老爷,我们不是在愉快地谈话吗?您感到不舒服?哦,您这不是议论布伊特列和堂卡约,而是在谈圣地亚哥少爷的事呀。是吧,老爷?好吧,我住嘴,老爷。我明白了,您现在没跟我谈话,我什么也没说,老爷。您别生气,老爷。
“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安布罗修说道,“您没去过?”
“您从来没到部里来过吗?”中尉鼓励他说,“房子是老了些,但里面的办公室可漂亮呢,上校的办公室还挂着画,应有尽有。”
“我这一生做梦都想外出旅行,可是只到过离利马一千八百米远的地方,而且就这么一次。”圣地亚哥说道,“你倒还旅行了几次。”
市中心的各条街道上没有军事行动,只是在意大利广场再次出现了头戴钢盔的士兵。贝尔穆德斯从吉普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走了几步,又冷漠地望着中尉,等他赶上来。
“那也是在时运不佳的时候,少爷。”安布罗修说道,“普卡尔帕给予我的只是不幸。”
“一切正常。什么阿普拉仍在控制秘鲁,都是鬼话。”中尉说道,“您看见了,阿普拉的头头们都躲到外国使馆避难去了。这是一次和平的革命,从来没有过。如果上级同意,圣马可大学的事我一分钟之内就能解决。”
“也就是说,你的情况并不妙,”埃斯皮纳上校说道,“比我们同班同学都要糟,你没有一个铜钱,你变成了一个乡巴佬。”
“各省的局势如何?”贝尔穆德斯说道,“我想北方大概有点儿麻烦,那儿的阿普拉势力不弱。”
“我没时间像咱班同学那样干。”贝尔穆德斯镇静地说道,不卑不亢地看着埃斯皮纳,“当然,你混得比咱班同学加起来都好。”
“要是我,就给他们吃子弹,但是埃斯皮纳上校想用饥饿使他们投降。”中尉说道。
“你那时是优等生,最聪明,最用功。”埃斯皮纳说道,“托尔多说贝尔穆德斯肯定会成为总统,埃斯皮纳只配给他当部长,还记得吗?”
卫兵移开鹿砦,吉普车穿过了大学公园,只见丧幛上面钉着白色纸板,上写“我们为自由举丧”,还用黑墨画着胫骨和骷髅。
“说真的,你那时就想当部长。”贝尔穆德斯说着,不阴不阳地笑了,“现在好了,你真的当上部长了,你该满意了,对吗?”
“还在那儿闹腾呢,”少尉说道,“有时还抛几块石子。您可以通过了,中尉。”
“这不是我自己要求的,不是我自己活动的。”埃斯皮纳上校无可奈何地张开双臂,“这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我只是作为义务接受。”
“那些颠覆分子怎么样?”中尉指着圣马可大学问道。
“在钦恰,人们都说你本来是亲阿普拉的军人,参加过阿亚·德·拉托雷举行的鸡尾酒会。”贝尔穆德斯又笑了,表示不相信,“可现在你却把阿普拉分子当小爬虫来抓。这是你派去接我的那个中尉说的。噢,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荣幸,把我找了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一名少尉走近吉普车,行了礼,检查了中尉递过去的通行证。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神色谨慎的男人手捧文件,鞠着躬走了进来:可以吗,部长先生?上校:以后再说吧,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上校做了个手势阻止来人:不要让任何人打断我们。那人又鞠了个躬:是,部长先生。他出去了。
“那为什么不给他们吃子弹?”贝尔穆德斯说道,“军队难道就是这样大清洗的?”
“部长先生,”贝尔穆德斯干咳一声,丝毫不为旧日的情谊所动;他迷迷瞪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现在居然坐在这里,咱们俩都已年过半百。”
“10月27日起,一些阿普拉分子就钻进大学里来了。”中尉向守在阿万凯路上的路障的军官做着手势,“狗改不了吃屎。”
埃斯皮纳上校向贝尔穆德斯微笑着。上校的头发脱落了许多,但留在前额上的头发连一根白丝都没有,古铜色的面孔是那么丰润。他的眼睛在贝尔穆德斯那饱经风霜、毫无表情的黑脸庞上,在他那蜷缩在红色天鹅绒大椅子里苦行僧似的衰老身体上转来转去。
军用路障堵塞了大学公园的四个路口,满街都是戴着钢盔的士兵、突击队员和骑兵。从圣马可大学的墙上垂下来几幅标语,上写:“打倒独裁!”“只有阿普拉才能救秘鲁!”硕大的正门紧闭着,丧幛在阳台上飘荡,房顶上露出几个小小的人头在窥视着士兵和警察的行动,从大学的墙后传出了时高时低的嘈杂声和阵阵的鼓掌声。
“你是被那荒唐的婚事毁了。”埃斯皮纳用父亲般的体贴口气说道,“这是你一生中铸成的大错,卡约,我早有预见,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