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医院里的病人真可怜,”阿玛莉娅说道,“眼看着附近这么多的殡仪馆,不想到自己要死才怪。”

“他从小客厅里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伊翁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运气来了。”

“普卡尔帕有两多,”安布罗修说道,“一是教堂多,一是殡仪馆多。那儿的教派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少爷。”

“可我正忙着,”凯妲朝酒台指了指说道,“那个……”

毛克殡仪馆就在医院对面,离二人租的茅舍不远。第一天住进茅舍,阿玛莉娅一见那凄惨的水泥建筑物和房顶上那些鸡冠似的排列着的兀鹰就浑身颤抖起来。茅舍很宽敞,后面有一块荒草地,房东阿兰德罗·波索在他们搬进去的那天说:你们可以在这块地上种些什么,搞个菜园。茅舍的四间屋子都是泥地,四壁斑驳不堪,连张床也没有。在哪儿睡觉呢?尤其是阿玛莉塔·奥登希娅,小虫子会咬她。安布罗修拍拍屁股:凡是需要的,我们都去买来。当天下午,二人就到市中心买了一张折叠床、一张床垫、一只摇篮、锅碗瓢盆、煤油炉和窗帘。阿玛莉娅看到安布罗修不停地挑东西,大吃一惊:别再买了,钱要花光的。可安布罗修根本不理她,仍然命令黄记百货店的店员拿东西:这个,还有那个,我还要漆布。

“他在小客厅里,跟玛尔维娜在一起。”伊翁打量着凯妲的发式、妆容、衣服和鞋子,“他要你也去陪他。”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当夜,阿玛莉娅问他。

凯妲正在殷勤地向一个美国佬劝酒,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她自己却只饮开胃酒(其实是淡茶)。小罗贝托对她说:你把一座金矿弄到手了,你瞧,你已经得到十二张票了。美国佬又是大笑又是比画着给她讲述一个故事,可她只模模糊糊懂了只言片语,什么抢劫银行、店铺、火车,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可有时是发生在现实生活里,有时却是发生在电影里,有时又是在杂志上读到的。反正她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哧哧直笑。凯妲满面媚笑,用一只手搂着美国佬那生满雀斑的脖子,一面跳舞一面想道:我才得到十二张票?这时酒台后面的幔帐后露出了伊翁那浓施脂粉的面孔。伊翁向她挤挤眼,用她那爪子般苍白的手朝她点了点。凯妲把嘴凑近美国佬那生着黄色茸毛的耳朵说:亲爱的,我去去就来,等着我,可别跟别人走啊!美国佬笑吟吟地问:What did you say?(你说什么?)凯妲亲热地在他的胳臂上捏了一下:我去去就来,我马上回来。伊翁在走廊里等着她,满面喜色,仿佛是遇上什么大好事:来了一个重要人物,亲爱的凯妲。

“那几年我一直在攒钱,”安布罗修说道,“为的就是安个家,用自己的本钱干点儿事,少爷。”

“那女人怎么会是舞女呢?”安布罗修说道,“她叫玛尔柯特,是这儿最出名的夜蝴蝶,每天都到‘大教堂’这儿来拉客。”

“那你应该心情愉快,”阿玛莉娅说道,“可你并不高兴。离开利马,你好像很难过。”

圣地亚哥借口追踪单项赛马中奖者,可以不到报社上班。他不是钻到某个电影院,就是到“帕提奥”或“布兰萨”去同别的报社的人喝咖啡,或是陪卡利托斯去看曼波歌舞团的排演,这个歌舞团是企业家佩德利托·阿基列组织的,契娜就在这个歌舞团跳乒乓蓬舞。圣地亚哥回想:卡利托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爱过,但从此以后他就像受了感染,中了魔似的爱上了契娜。为了契娜,他自发地写文章为乒乓蓬舞女作宣传,文章登在娱乐版,是文娱性的,但也富于爱国精神:我们为什么只愿意欣赏古巴和智利的曼波舞女?其实她们只是二流演员,而在我们秘鲁,有些女郎完全可以成为明星。为了契娜,他连文章招人耻笑也在所不惜:秘鲁女郎只是没有机遇,缺乏观众的支持,这是事关民族威望的问题;大家去看乒乓蓬舞吧。他俩同诺尔文、索洛萨诺、佩利基托到宏伟剧院去看排演,小萨,契娜就在那边,她的身段富有野性,臀部疯狂地扭摆,妖媚的脸蛋浓妆艳抹,生有一双调皮的眸子和一副沙哑的嗓子。剧院里空荡荡的,几个人坐在布满了灰尘和跳蚤的池座上看着契娜在同塔瓦林争论。塔瓦林是舞蹈编辑,是个搞同性恋的。舞台上许多人影在旋转,而这几个人只盯着契娜,被她跳的曼波舞、伦巴舞、哇拉恰舞和苏碧舞弄得心醉神迷。卡利托斯,所有的女郎中,契娜跳得最好,祝贺你,卡利托斯。当乒乓蓬舞在剧院、夜总会正式演出的时候,契娜的照片每星期至少在娱乐版上山现两次,加上一些有关她的传说的编排,真是把她捧上了天。演出结束后,圣地亚哥有时陪卡利托斯和契娜到“巴拉尔”去吃饭,或是去简陋的酒吧喝酒。在那段时间里,这一对儿相处得十分亲热。一天晚上,在黑黑酒吧,卡利托斯把手放在圣地亚哥的胳膊上说:小萨,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考验,三个月了,我们一句也没吵;我们终究会结婚的。又有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说:这几个月我太幸福了,小萨。然而,歌舞团解散,契娜转而在“企鹅”演出的时候,麻烦就来了。“企鹅”是佩德利托·阿基列在市中心开的一家舞厅。每天晚上,一走出《纪事报》社,卡利托斯就拖着圣地亚哥走过圣马丁广场上的门廊,走过奥柯尼亚大街,来到那装饰极糟、闷得人浑身发黏的企鹅舞厅里。佩德利托·阿基列不向他们收取基本费用,啤酒也是折价供应,还接受支票。他们坐在酒台上看着利马的夜游神们搂着舞女饮酒,派侍者给舞女们送舞票,拉舞女坐在自己的桌旁。有几次他俩到达的时候,契娜已经走掉了,佩德利托·阿基列亲热地拍打着卡利托斯说:她不舒服。要么就说她陪凯妲·罗莎出去了。或是说:有人通知她,说她母亲上医院了。也有几次,他俩看到她在幽暗角落的桌旁倾听某个公子哥儿放肆地大笑,在暗影中依偎在某个两鬓发白、颇有风度的成年人的怀里或是紧贴在某个年轻人的胸前跳舞。卡利托斯的脸色很难看,但他说:小萨,合同规定她必须招待顾客。要么就说:在这种情况下,小萨,咱们还是去逛妓院吧。或是说:我跟她好,完全是出于受虐狂者的需要。从此以后,卡利托斯和契娜的爱情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好好坏坏、当众吵架、充满丑闻的节奏。同卡利托斯的爱情中断的时候,契娜就同腰缠万贯的律师、出身名门的少爷和患有肝硬化的商人一起进进出出。贝塞利达恶狠狠地说:她只会勾引有妻室的人,没有做婊子的能耐,专门搞私通。但这种风流韵事只能持续几天,到头来契娜还是要往《纪事报》打电话。卡利托斯双眼发红地接电话、吻电话,低声下气而又满怀希望地讲着话。这时编辑部的人们就讥讽地微笑着,伏在打字机上互相使眼色。契娜把他刮得濒临破产,他到处借钱,连编辑部都接待过手执他的欠条的债权人。黑黑酒吧取消了他的信用卡。圣地亚哥回想:小萨,他至少欠了你一千索尔。他回想: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过去了,一切回忆都像蒂蒂吃的泡泡糖那样破灭了,这些年来的岁月就像单项赛马赌中奖报道的字迹那样被时间抹掉了;就像每夜抛进废纸篓里的稿纸那样,成了无用之物,小萨啊。

“我现在没有上司了,我就是自己的上司,”安布罗修说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傻瓜!”

“你瞧那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圣地亚哥说道,“她长得跟一个叫凯妲·罗莎的乒乓蓬舞女很相像。”

他这是在骗阿玛莉娅。后来他才开始高兴起来。到普卡尔帕的头几个星期,他一直板着面孔,话语不多,愁眉苦脸。尽管如此,一开始他就对阿玛莉娅和阿玛莉塔·奥登希娅很体贴。到达普卡尔帕的第二天,他一个人离开旅馆,回来时带回一盒东西。这是什么?是我给大小阿玛莉娅买的衣服。阿玛莉娅得到的连衣裙太大了,她消失在长袍似的印花连衣裙里,肩部滑了下来,下摆碰到了脚跟。安布罗修看到她这个样子,并没有发笑。他一到普卡尔帕就到莫拉雷斯运输股份公司去了,但是堂伊拉留到廷哥马利亚去了,十天以后才能回来。在此期间我们怎么办呢,安布罗修?我们先找所房子吧;在流汗干活的日子到来之前,我们先玩玩吧,阿玛莉娅。虽说二人花了不少钱想乐一乐,但两个人谁也没能玩得痛快,因为阿玛莉娅总是做噩梦;他呢?总是怀念利马。他们参观了印第安人希皮博族的部落,到商业大街的几家中国饭馆吃了炒饭、软炸大虾和炸馄饨,在乌卡雅利河上泛舟游荡,到雅利纳湖做了一次远足,还在夜里看了好几场电影,都是些老掉了牙的片子。有时阿玛莉塔·奥登希娅在黑暗中放声大哭,引起其他观众大叫:把孩子抱出去!安布罗修说:把孩子给我吧。他接过孩子让她咬手指,孩子就不哭了。

圣地亚哥回想:安娜、单项赛马赌、乒乓蓬舞女、卡利托斯和契娜之间如狼似虎的爱情、父亲的去世、头上生出的第一根白发……两年……三年……十年过去了。小萨啊,是不是《最后一点钟》的那些混蛋首先把单项赛马赌作为一条新闻加以宣扬的?不,是《新闻报》的人。单项赛马赌是一种新的赌法。起初,赌赛马的人仍然一直喜欢玩双重名单,但是某个星期天,一个排字工人在十匹得胜的马里猜中了九匹,在单项上赢了一万索尔。《新闻报》采访了这个人,登出了照片,这个人微笑着被家人围着,在堆满酒瓶的桌子前举杯祝贺,在奇迹上帝画像前下跪祈祷。第二个星期,单项赛马的赌注增加了一倍,《最后一点钟》在首要位置上登出两名伊卡商人的照片,这两个人兴高采烈地高举着中奖券。第三个星期,有一个人单独赢了四万索尔,这人是卡亚俄港的一个渔民,年轻时在酒吧打架,失去了一只眼睛。赌注越下越大,各个报社开始像打猎似的寻找中奖人。阿里斯佩指定卡利托斯负责去搞消息,可是三个星期之后,《纪事报》却被别的报社抢了先。小萨,看样子得你出马了,卡利托斯一无所获。圣地亚哥回想:小萨,要不是采访单项赌马中奖者,车子也不会出事故,也许仍然是个单身汉呢。圣地亚哥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事情不多,由于这个工作的弹性很大,他可以偷几个小时的懒。每个星期六,他得去跑马俱乐部的总办公室去值班,以便调查赌注上升了多少。到了星期一的清晨,他就可以知道中奖的是一个人还是若干人,中奖券是从哪个窗口卖出去的,这样就可以开始追踪中奖的幸运儿。每个星期一、星期二,热心提供情报的人纷纷给编辑部打电话来,他得同佩利基托乘着面包车东跑西颠地去证实这些线索。

慢慢地,阿玛莉娅习惯了。慢慢地,安布罗修的脸色开朗了。安布罗修买来了挂画,把外墙和屋内四壁刷得雪白,阿玛莉娅把地上的脏物刮去,二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茅舍整修一新。每天早晨,二人一起到市场去买菜,一路上把各个教堂的教派也搞清楚了:这是洗礼派、七月降圣派,那是天主教、福音派和降灵派。二人又开始交谈起来:一开始你真怪,有时我想,你变成另一个安布罗修了,真正的安布罗修留在了利马。为什么,阿玛莉娅?因为你愁眉苦脸、一言不发,你的神色一会儿暗淡无光,一会儿闪烁逃避,像动物似的。你疯了,阿玛莉娅,留在利马的倒真是个假安布罗修,我在这儿感觉很好,我喜欢这儿的太阳,阿玛莉娅,利马那阴沉沉的天气叫人总是无精打采的。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安布罗修。每天晚上,二人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出来坐在街上乘凉。河上升起丝丝凉意,二人一面听着草丛里青蛙和蟋蟀的鸣叫声一面聊天。一天,安布罗修打着伞走进家门说:好了,你别再讨厌太阳了,你就差像个山区人似的戴着卷发器上街了。噩梦逐渐少了,消失了,每次见到警察时的那种恐惧感也没有了。她的办法就是整天地干活,又是做饭又是给安布罗修洗衣服,照看阿玛莉塔·奥登希娅。安布罗修则努力把荒草地开垦成一座菜园。每天早晨,他很早起床,鞋也不穿就去除草,一除就是几个小时,他俩茅舍的对面也有一间茅舍,涂着白、蓝两种颜色,菜园里还种着果树。一天早晨,阿玛莉娅到这位邻居家去讨教,露贝太太很亲热地接待了她。露贝太太跟一个男人同居,那男人在河的上游有座小庄园,很少到这个家来。这是我们在普卡尔帕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阿玛莉娅最好的朋友,少爷。露贝太太教安布罗修如何一面开垄一面下种:这儿种白薯,这儿种木薯,这儿种土豆。她还送种子给他们,教阿玛莉娅做煎香蕉拌米饭和鱼片木薯——普卡尔帕人都吃这种饭。

“跳乒乓蓬舞的舞女?”安布罗修说道,“我从来没看过,您干吗问我这个,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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