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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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矮子立刻敏捷地伸出一只胳膊,朝我跨过几步,把一只孩子般的小手伸给我,又彬彬有礼地一鞠躬,用他那悦耳的男高音自我介绍道:
他们每天至少要播放五六个广播剧。播音时,我偷偷观看那些演员,觉得非常开心。他们化装成衰老、饥饿、衣衫褴褛的男女,清新悦耳、动人心弦、充满青春活力的嗓音同他们苍老的面孔、难看的嘴唇和无神的眼睛形成了可怕对照。“有朝一日,当秘鲁把电视台安装起来,他们除了自杀,别无他路。”小赫纳罗隔着播音室玻璃指着那些演员预言道。他们像在一个大鱼缸里,手捧剧本,围在话筒的四周,一切就绪,正准备开播《阿尔维阿家族》的第二十四章。说实在的,那些听了卢西亚诺·潘多的播音而伤心落泪的家庭主妇们如果看到他佝偻的身体和斜视的目光,会感到多么失望啊!那些被何塞菲娜·桑切斯抑扬顿挫的声调勾起了往事回忆的退休老人假如看到她肥胖的下巴、浓密的髭须、扇风大耳和青筋暴突的样子,又该多么扫兴呀!但是,电视传到秘鲁的日子还遥远得很,因此,这群广播剧动物赖以为生的行业,看来暂时还是颇为稳定的。
“一个朋友,彼得罗·卡玛乔,玻利维亚人,艺术家。”
中央电台则相反,他们挤在一栋老式住宅里,那里院落套院落,夹道通夹道,只要听一听那些播音员毫无忌讳的满嘴俚语,就能了解它那五光十色、平民大众化的特色和强烈的地方气息。这家电台很少播报新闻,它的女王和主宰者是秘鲁音乐,包括安第斯音乐。剧院的印第安歌手经常光临电台参加实况演出,播音前数小时,听众便人山人海地聚集在门口等候。此外,热带音乐、墨西哥音乐、布宜诺斯艾利斯音乐也从它的电波里大量地传出去。它的节目很简单,缺乏想象力,但收效很好,如电话订货、诞辰小夜曲、喜剧演员的街淡巷议、唱片和电影。但是,据各方面调查,它的脍炙人口的大菜是广播剧,这个节目使它牢牢地保住了广大听众。
他对帕斯库亚尔又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摆出同一姿态,同样鞠了躬。帕斯库亚尔显然由于一时慌乱而愣住了,无法判断那矮子是在捉弄我们还是一向如此。彼得罗·卡玛乔礼节性地同我们握过手,转身对着整个新闻部,站在顶楼中央和他身后巨人般的小赫纳罗的身影里。小赫纳罗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他呢?把嘴巴一咧,脸上堆起皱纹,露出一排黄牙,做了个怪模怪样的笑脸。停了一会儿,他打着变戏法的手势,用一些伴有音乐感的话向我们致谢,告别道:
这两家广播电台同属一位主人,都坐落在贝伦大街上,互为邻居,离圣马丁广场很近。这两家电台毫无相似之处,倒更像那种天生的悲剧姐妹,一个娇媚无比,另一个满身疮痍,形成鲜明对照。泛美电台占据着一幢崭新楼房的二层和顶楼平台;这里的工作人员个个雄心勃勃,颇为时髦,以年轻和华贵而自负。尽管播音员不是阿根廷人(这一点,彼得罗·卡玛乔可能已经向你们说过),但也称得上是银嗓子。泛美电台播放很多音乐节目,包括大量爵士乐和摇摆舞曲,也有一点古典音乐。泛美电台的电波总是在利马首先播放纽约和欧洲的最新流行乐,但是它也并不轻视拉美音乐,虽然这种音乐总是有点掺假。泛美电台对民族音乐则十分谨慎,最多播报一点华尔兹舞曲。泛美电台也有一些知识性的节目,如《往事回忆》《国际时事述评》之类,甚至在轻松愉快的节日中也要插进《问答比赛》和《荣誉跳板》,这种力图不过分落入俗套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由帕斯库亚尔和我主持的那个新闻部足以证明泛美电台对文化的重视,这个新闻部设在顶楼平台上的阁楼里,从那里可以眺望大街上的垃圾堆和利马市内楼房顶上的柏木窗。登上这个阁楼要乘电梯,电梯有个令人讨厌的毛病:还没到达,门便开了。
“我不会记恨你们的。人们不理解我,我已习以为常了。永别了,先生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很年轻,和外祖父、外祖母同住在米拉弗洛雷斯区奥恰兰大街的一幢白墙别墅里。为了日后得以靠自由职业为生,我正在圣马尔可大学攻读法律,实际上我更向往成为一个作家。当时我还担任着一项名头响、工资低但有利可图的工作,工作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泛美电台新闻部主任。我的任务是把报纸上有关的新闻剪下来,稍加润色,编成广播新闻稿。我手下的编辑是一名头发抹得油亮、热衷于各种天灾人祸消息的小伙子,名叫帕斯库亚尔。每隔一小时播报一次新闻,每次一分钟;只有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连续播报十五分钟。但是我们总是一下子准备好几份新闻稿,这样我就可以上街逛逛,在科尔梅纳大街的咖啡馆里坐坐,有时去上几节课,或者到中央电台的办公室去串串门,那里比我的办公室热闹些。
他迈着妖怪式的小碎步从顶楼门口消失了。企业家小赫纳罗肩扛雷明顿,大步流星地向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