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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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依拉·萨拉维亚·杜兰是瓦南盖纳部族人,她的家族几经变迁,从乡村贵族败落为城市半无产阶级。她本人曾受教于萨雷霞纳斯嬷嬷开办的公费学校。在这类教会学校里,每个同学都身心健康地成长。具体到她本人,这颗心可以理解为顺从、寡言和贪食。她整天为学校看门,萨雷霞纳斯嬷嬷和含糊其辞的校规都没有明确她的职务——女仆?女工?职员?——这样就加重了那弹性很强的劳役,迫使她像绵羊,对各种事情只是点头或摇头。失去双亲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四岁,经过一番犹豫徘徊,方敢光顾婚姻介绍所,才得以与这位主人牵上了线。由于双方缺乏经验,致使房事过程异常缓慢,充满恐惧,协调不力,仿佛一部章回小说,一章章地表演下去。虽然性诱惑力不断增加,但成效不大。要说他们是一对贞节夫妇,那是无稽之谈,因为索依拉终于用所多玛方式失去了童贞(并非由于恶习,而是出于愚蠢的冒险和缺乏新婚训练)。
拭干泪水,重新开动马达,他表面上已平静下来,但是,内心里却像篝火一样燃烧得噼啪作响。他驾驶着道奇,向彼得罗·德·奥斯玛大街的小小住宅缓缓前进。一路上,他心中暗想,既然她们能赤裸裸地跑到海滩上去,那么趁他不在家,当然更会参加舞会,身穿长裤,勾引男人,甚至出卖肉体了。莫非她们竟敢在家里接客?也许索依拉负责定价和收费?难道里卡多和小费德里科先生会担任招徕顾客的肮脏任务?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感到呼吸困难,仿佛看到这样一张令人心惊的分工表:女儿——妓女,儿子——拉客者,老婆——鸨母。
恰恰是这一科学为信仰服务的想法,促使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二十年前结了婚。总之,他终于动了爱慕之心。一天,他脑海里开始孕育这样一个想法:筹建一支由他的亲骨肉组成的捕鼠大军,从哺乳期开始就向他们灌输仇鼠思想;让他们接受高等教育,也许会在祖国的疆界之外继续从事他的事业。六七名姓特列斯的博士身居最高学府,将秉承他的志愿,并使之不朽。这动人的前景推动他这个缺乏性欲的人去婚姻介绍所登门求教。付过一笔可观的手续费,介绍所给他办成了婚事。女方二十五岁,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姿色——如同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大多数女人一样,牙齿不全,膀大,腰圆,腿粗——却具备他所要求的三个条件:身体健康得无可挑剔,处女膜完好无损,有旺盛的生育能力。
惯于运用暴力——他毕竟杀死了成千上万只动物呀——使费德里科先生变成一个易怒的人。有一次,一位农业技师为解决国家食物多样化的问题,在费德里科先生面前贸然提出,鉴于秘鲁畜牧业不发达,有必要大力繁殖灰兔。起初,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颇有礼貌地提醒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灰兔是鼠类的堂兄弟。可是那位技师固执己见,引经据典,大谈兔肉的营养价值和鲜美味道。费德里科先生立刻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技师捂着面颊应声摔倒在地,费德里科先生大骂他厚颜无耻,竟敢为杀人犯做广告。
从那时起发生了何等巨大的变化!在哈维尔·布拉多大街的红灯前,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暗自想,少年时期,他终日奔走在廷戈·玛丽亚镇的泥泞路上,身后跟着那个白痴,两人用手工方式同杀害他妹妹玛丽亚的刽子手决战到底。毋庸置疑,时至如今,他已取得巨大成就。当时他只有身上那套衣服和一名助手,而三十五年后的今天,他已在统率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商业大军。他的手伸到秘鲁各大城市,拥有十五辆卡车,指挥着七十八位熏鼠洞、配毒药、设置捕网的专门技师。这些人在前线(街道、住宅和农田)从事侦察、包围、歼敌等任务,以他为首的司令部(由方才去吃午饭的那六位专家组成)则负责发布命令、指示及后勤供应。除去上述阵容,还有两个实验室也参加了圣战。费德里科先生分别与他们签合同(实际上由他资助),目的在于加紧实验,不断更新毒剂,因为敌人有着惊人的抗药能力,各种毒药用于两三场战役就失效了,反而成为鼠敌的蜜糖。此外,费德里科先生还设立了奖学金——这时绿灯已亮,他挂上挡,继续向海滨区驶去——由“灭鼠有限公司”每年派出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巴顿·胡日大学攻读灭鼠专业。
他走下轿车,锁好车门,紧锁眉头,脸色苍白,迈着沉重的脚步不慌不忙地向家门走去。这位廷戈·玛丽亚镇来的男子汉像那天怒斥农业技师那样感到内心深处有一团熔岩在升腾。他右手紧握着那本罪恶的杂志,仿佛的是一根烧红的铁条,眼睛里冒出阵阵怒火。
他能够自食其力了,而旁的同龄少年还在抽陀螺呢。不过,从事这种职业也使人讨厌他,人家唤他来只为消灭老鼠,从来不请他在桌旁小坐片刻,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为此他的确很难过,但从不怒形于色,更确切地说,同胞的厌恶倒使他暗自窃喜。他是个性格孤僻的少年,寡言少语,谁也不敢吹牛说能使他发笑或有谁见过他的笑脸,看来他唯一的热望就是灭绝那些丑类。他干活收费从不过分,有时还义务卖力;一旦获悉鼠敌在某个穷人家里安营扎寨,便立即提起装有捕鼠器和毒药的口袋应声而至。由于这个小伙子不倦地改进技术,那些灰色动物纷纷毙命,要处理的尸体急剧增加。家庭主妇或者女仆是讨厌干这种活的。费德里科先生于是扩大了业务范围。他训练了一个白痴,即住在圣约瑟修道院里的斜眼驼背。他给白痴一些食物作为代价,叫他把死老鼠装入麻袋,扛到修道院后面火化,或者扔给廷戈·玛丽亚镇上的猫、狗、猪、鹰去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