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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众人等待神父的时间,烟火匠安东尼奥制作了一些礼花,还安排了宗教游行。第二天,许多甲贡索人返回作战的地方,剥下官军的衣服,任这些死尸腐烂。在卡努杜斯,人们将军服及口袋里的东西,如共和国的纸币、香烟、邮票、情人或女儿的青丝以及任何应该受到惩罚的纪念品全部付之一炬,但是,步枪、刺刀和弹药被保存下来。这是若安·阿巴德、帕杰乌和比拉诺瓦兄弟提出的要求,因为他们明白,如果再次受到进攻,这些武器弹药是必不可少的。鉴于有些人表示反对,只好由“劝世者”本人要求大家把各种步枪、手枪、弹药箱、子弹箱、子弹带、油壶等交给安东尼奥·比拉诺瓦保管。那两门克虏伯大炮原本扔在康巴奥山下那个炮轰山顶的阵地上,现在大炮上一切可烧的东西(车轮和炮架)全部烧毁,两个炮筒用骡子运到卡努杜斯,让铁匠们回炉熔化。

但是当华金神父以满意的微笑允许那个细高、瘦削、目光炯炯、头发卷曲、身穿蓝色长袍的人第一次登上贡贝教堂的讲坛布道时,有些话便像炸弹落下地来:“劝世者”大骂神父。当时,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座站满人的教堂。没有人敢瞧华金神父。他坐在第一排的长凳上,身体微微一晃动便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前方的十字架,承受着这种屈辱的场面。也没有哪个村民望着亚历杭德里娜·科雷娅。她坐在第三排,模样倒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讲道人,脸色却极其苍白。圣徒这次来贡贝村好像是被这对男女的敌人请来上课的。“劝世者”表情严肃,口气坚决,声音回响在四壁和拱顶。他严厉地批评了基督的一些使者,他们虽然接受了神职,又身穿圣衣,却变成了魔鬼的仆从。他愤怒地一一例数华金神父的罪孽:他真是神父们的耻辱,不但不做出生活俭朴的表率,反而酗酒成性,烂醉如泥;他实在不成体统,不但不节衣缩食,反而大吃大喝,全然不顾身边的人几乎食不果腹;他真是丢人现眼,完全忘记了应当保持贞洁,竟然同女人寻欢作乐,不仅使这些女人的灵魂不能得救,反而把可怜的灵魂白白丢给地狱里的魔鬼。等到村民们大着胆子偷偷用眼角窥探华金神父的反应时,看到神父仍然坐在原地直视着前方,脸色却红得像朱砂。

倘若甲贡索人知道战争的目的是全歼敌人,那么政府军的官兵就会被全部消灭,就不会有人逃出去向外界报告这场原来已经取胜、后来又突然失败的战役,这五百多名官兵就会在仓皇四散中被捕杀。但是这些天国选民的目的不同于尘世战争的目的。甲贡索人所进行的战争只在表面上与尘世的战争相似,表面上是衣衫褴褛的穷人与穿制服的官军作战,表面上是腹地与沿海地区、传统的巴西与现代的巴西作战。每个甲贡索人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场深刻的、不受时间限制的永恒战争中的兵丁,是善与恶之战,是自上帝创世以来就在进行着的因此他们让官军士兵逃走。与此同时,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们赶忙抢救或收殓躺在平地上或康巴奥山上的伤亡弟兄(有的人面部尚完好,由于痛苦或对上帝的热爱而显出各种表情)。整整一夜,他们都在忙着把伤员运往贝罗山的健康之家,给死尸穿上最好的衣裳,装进匆忙赶制的木匣,然后运往基督圣堂的守灵间和圣安东尼奥教堂。“劝世者”决定,等贡贝教区的神父为死者的灵魂做过弥撒之后才下葬。为此,圣诗班中的一位女信徒亚历杭德里娜·科雷娅前去寻找神父。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且在很多日子里都是人们的话题,却没有妨碍“劝世者”在贡贝村停留期间登台讲道,也没有妨碍数月后“劝世者”在一批信徒的陪同下回到贡贝村再次进教堂讲道,更没有妨碍“劝世者”在之后若干年里进村讲道。所不同的是,当以后“劝世者”讲道时,华金神父常常缺席。亚历杭德里娜则相反,她每场必到,总是坐在第三排,仰着微翘的鼻孔,听着圣徒对财富和纵欲的责备、保持苦行生活的主张以及通过自我牺牲和祈祷来净化灵魂、迎接死亡的规劝。这个从前有特异功能的女人开始表现出日益虔诚的宗教感情,经常在每条街道的壁龛里点燃香烛,长时间地跪在祭坛面前冥思苦索,组织施舍活动、祈祷聚会、念珠祷告和九日祭。一天,她用青布包头,胸前别着耶稣像章出现在人们面前。据说她虽然继续和神父住在一间屋里,却没有再发生任何有辱神明的事。当村民们大着胆子向华金神父打听亚历杭德里娜的情况时,他总是把话题扯开。人们发现他面有愧色,尽管他仍然很快活地生活着,但他与那个同室共居的女人、那位三个孩子的母亲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至少他俩在大庭广众之下是礼貌相待、形同路人的。“劝世者”在这位贡贝村的神父身上唤醒了某些难以确定的情感。他害怕“劝世者”?他尊敬“劝世者”?他羡慕“劝世者”?他同情“劝世者”?实际的情况是,每当“劝世者”来到,他便为他打开教堂的大门,向他忏悔,请他领圣体。总之,“劝世者”在贡贝村逗留期间,华金神父是性情温和、信仰虔诚的楷模。

但是,就在中尉、军曹和班长在疲惫不堪的连队里查点人数、确定伤亡和失踪者的名单,后卫部队还在陆续从山上下来时,甲贡索人发动了突然袭击。所有能够作战的天国选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拿起了武器,他们像雪崩般向政府军扑来。这是若安·阿巴德的主意,他说服众人必须马上发起进攻,立即全体出动。如果现在不动手,以后就没机会了。众人在他的率领下争先恐后地出发了,像狂奔的马群,潮水般地席卷了整个平原。人们拿出镇上所有的神像、基督、圣母和天父。除了火枪、猎枪、鸟枪、卡宾枪和在乌亚乌亚战斗中缴获的曼利夏步枪,还手持卡努杜斯的全部木棒、弯刀、砍刀、镰马、草叉。他们一面射出子弹、碎铁、钉子、羽箭和乱石,一面狂呼口号。他们浑身充满了勇敢顽强的精神。这是“劝世者”善于灌输热爱天主、仇恨魔鬼的结果,许多人自出生起就被这种精神熏陶。他们不给敌人以回神的时间,男男女女猛扑到敌人身上,似乎并没有吃过败仗。敌人终于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立刻从地上爬起,迅即拿起身边的武器,但是为时太晚。甲贡索人这时已扑到他们身边,同他们搏斗起来;官军的前后左右都有甲贡索人在射击,在挥舞匕首,在投掷石块,在用叉刺、用牙齿咬,在夺取武器弹药,甚至揪住敌人的头发,剜掉敌人的双眼,特别是口中还高声叫骂着敌人从没听到过的一些话语。官军中先是一些人,接着是其他人,都跟着逃跑了。这非理智的、简直不像人干的突然袭击把敌人吓得惊慌失措,神志不清。火球般的太阳刚刚落到群山背后,夜幕开始降临,官军的士兵们或单独或成群地沿着康巴奥山的山坡四散溃逃。他们为了夺取这座山头曾经爬了整整一天,现在跌跌撞撞,边跑边脱去身上的军服,只求不被人家认出,一心盼着黑夜马上到来,周围变得漆黑一团。

圣徒最后一次访问贡贝村后,亚历杭德里娜·科雷娅丢下全部家当跟随“劝世者”及其信徒一道离去,村里唯一没有表示惊讶的人就是华金神父。

魔鬼并没有开进来。战斗的胜负就在那天入夜前在达包林河平原上决定了。费布罗尼奥·德·布里陀少校的三路纵队看到甲贡索人从康巴奥山的最后一处阵地逃走后,早已因疲劳和兴奋而精神恍惚,这时便纷纷席地而卧。他们预感到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那片高低错落的茅屋群和两座极高的钟楼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就在残余的甲贡索人撤回卡努杜斯的时候(这引起一阵混乱,人们惊慌地交谈着,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在高声祈祷),官军的士兵们解开红蓝、绿蓝色的军服,摘下制帽。他们累极了,竟顾不上表达因击溃敌人而感到的高兴便躺下睡觉了。在军事会议上,费布罗尼奥和手下的十四名军官决定在这光秃秃的平原上露营。根据地图,这里有个叫做锡泊的小湖,但实际上并不存在——后来人们称这里为“血湖”。他们还决定,次日拂晓向狂热分子的巢穴发起总攻。

加利雷奥·加尔心里想,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死亡,就连眼下也不怕。可是现在他双手发抖,浑身打寒战。为了烤化肺腑里的冰块,他越来越向篝火靠近,结果又冒出汗来。他想:“加尔,你是害怕得要死啊!”这黄豆粒大的汗珠、这浑身的寒战、这心中的冰块、这发抖的双手就是预感到死亡来临的恐惧。同志,你对自己很不了解呀。莫非你变了?但是他明白自己已没有少年时蹲巴黎监狱时的那种感情,那时他是等着被枪决的;也没有再在巴塞罗那那家诊所里的感情了,那时愚蠢的资产阶级分子要把他治好伤再送进断头台的铁箍里绞死。加利雷奥,你就要死了:死神已在眼前。

“劝世者”从黎明起就一直留在圣堂里,口中不停地祈祷着,身边围着圣诗班的女信徒、玛丽亚·瓜德拉多、贝阿迪托、利昂·德·纳图巴和一大群教徒。他们一面祷告一面留神听着北风不时传送来的密集枪声。彼得劳、比拉诺瓦兄弟、华金·马坎比拉及其他留守的人正在为卡努杜斯的防守做准备工作,他们沿着瓦沙—巴里斯河一线布防,凡是能够找到的枪支弹药都被运到了河岸上。当老马坎比拉看到那些从康巴奥山撤回来的甲贡索人时低声嘟囔说,看来基督要放魔鬼进耶路撒冷了。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发觉这老头子在说胡话。

据说被绞死和被砍头的人在最后时刻,阴茎会突然勃起。他会不会也发生这种情况?某些折磨人的真理掩盖了性欲和死亡之间的神秘关系。如果事情并非如此,那就不会发生今天黎明时那桩事,不会发生不久前那种情形。是不久前吗?应该说是几小时前。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外面已是满天星斗。加尔回忆起他在盖伊马达斯的旅馆中等待向导期间曾打算给《反叛的火花》写一封信,说明这个地区的政治风云变化要比自然风景复杂得多,这当然会影响人们的宗教信仰。他听到胡莱玛的呼吸声同火势减弱的篝火声混杂在一起。是的,他之所以一天之内两次扑向身边这个女人,是因为他已经感到死神的临近。他想:“恐惧、精液和死亡之间居然存在着这样奇妙的关系。”凯依法就要射出致命一枪时,这个女人为什么挺身而出把自己搭救出来?她又为什么扶自己骑上骡子、为自己治伤、陪伴自己来到这里?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她本应该仇恨的人?

克虏伯大炮继续不停地向着山顶倾泻榴弹,炸飞的乱石像子弹一样杀伤了许多人。夜幕降临时,身穿红蓝、绿蓝军服的官军们突破了天国选民的防线。若安·阿巴德说服众人立即撤退,否则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几十个甲贡索人已经阵亡,更多的人挂了花。尚能执行命令的人开始后撤,一一溜到达包林河平原上,向贝罗山跑去。这时他们的人数只有前天黄昏出发来这里时的一半。贝南西奥是在最后一批人中撤离的,他拄着一根木棍,拐着一条还在流血的腿慢慢撤去。但是一枚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还没来得及画个十字就倒地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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