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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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近视记者说着递过来一叠写满字的稿纸,但是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并没有伸手去接。
“写完了吗?”他低声问道。
“还是您来念吧,”他说,“我一面听,一面体会一下效果如何。请坐在这里,离灯光近些。”
但是当近视记者在报道上点了最后一个句号,拿起稿件穿过大厅走进社长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位进步共和党的魁首大睁着双眼在等待着他。埃巴米农达双肘支在桌子上,两手交叉在一起。看见记者走进来,那有棱角的褐色脸膛上(线条分明、颧骨突出,刻画出内在的精力,充沛的精力使他能通宵达旦地参加政治会议,白天继续工作而没有任何倦色)的肌肉放松下来,仿佛在说“总算写完了”。
记者刚要开读,突然一个喷嚏袭来,接着又是一个,最后一连串的喷嚏迫使他摘掉眼镜,像魔术师般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特大号手帕捂在嘴巴和鼻子上。
报社里,编辑部和总务处的房间里只有那位年轻、瘦削、欠风度的记者。他那厚厚的近视眼镜、经常打出的喷嚏、不用钢笔而喜欢用鹅毛笔写字的癖好都是同仁间的笑料。他埋头于书案,那一点儿也不漂亮的脑袋完全被罩在油灯的光环里。他弓背驼腰,身体的姿势与写字台形成斜角。他写得飞快,只在蘸墨水时或眼镜几乎贴到记事本上查阅什么的时候方才停笔片刻。那鹅毛笔的刷刷声是静夜中的唯一声响。今晚没有传来大海的涛声。社长办公室里也点着灯,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已经伏案而睡。
“这是夏天湿气太重的缘故。”他一面道歉,一面擦擦充血发红的脸颊。
报社门口停着一辆敞篷马车,马和车夫按着同一节拍在鼾睡。但是,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的保镖们都是醒着的,他们用臂肘支撑在报社的围墙上,一面吸烟,一面望着墙外的峭壁;他们谈话的声音很低,时不时指指下面某个地方,能依稀看见那里的海滩上一座圣母教堂的轮廓以及撞在礁岩上的飞浪。骑兵巡逻队才过去不久;天亮之前,他们是不会转回来的。
“嗯,请开始念吧。”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截住了他的话头。
夜幕虽已降临,闷热却未减退,与以往的夏夜不同,今晚连一丝风也没有。黑夜的萨尔瓦多城如同热锅上的蒸笼。全城一片漆黑,因为根据市政府的命令,每到午夜十二点,街头巷尾的路灯要全部熄灭,喜欢熬夜的人家也刚刚吹熄了烛火。只有在旧城区的高地上,《消息日报》社的各个房间里依然灯火辉煌;那写在入口处玻璃门上的哥特体“消息日报”同屋内的灯光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