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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城就没接话,这种自损的话他不好接。
“阿城,其实我一直都挺想问你个问题的。”葛宝生放下瓶子,双手撑在身后,看看面前围着喷泉在奔跑的小孩,见周长城点了头,他说,“我就好奇,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么稳的?好像一点动摇的心思都没有,就实实在在地待在昌江,一待就是好几年。我看你跟那个桂老师的关系匪浅,在广州的话,基本上住宿的事情不用操心,万云赚得也多,你条件总体来说是比我要好的,怎么就没想着要出来创业?怎么就这么忍得住?难道你不想当老板吗?”
还有一点葛宝生没说,难道你作为一个男人,看着老婆挣得比自己多那么多,不想压过万云吗?
周长城也放下啤酒瓶,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他久不久就会想着,这破工作,麻烦事儿一堆,不干了,大不了就跟万云一起去看店,做个夫妻档,但这种念头从来都是在脑子里闪过一下,就没有下文了,他从未想着要离开昌江,更不想离开这个行业,他对工业是有激情和喜爱的,他喜欢这种工科科学的严谨和规律,小云赚得比自己多,但他并不认为是件值得多介意的事情。
“渴望人家喊我一声老板,得到别人的尊重和钦羡,这种念头当然有。”周长城回答得很慢,他在想该怎么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没想过离开昌江,暂时也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昌江给了我很多机会,让我一步步从生产岗出来,慢慢往上走,看到了很多看不到的工作方式。从生产到设计,再到项目统筹,现在还要跟供应商建立联系,我没有一日是磨洋工的,对于这种进步速度,我很满意。”
葛宝生听着周长城的话,有点心酸,这些机会他本来也有,但想想,不要回头看,不用后悔,创业这条路,选了就是选了,看周长城没有敷衍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真心诚意的朋友,他也觉得安心和开心,连江曼跟丈母娘都觉得自己赚不到钱是丢人的事,但友谊万岁,两人又碰了一瓶。
“兄弟,不瞒你说,我家里,真是一团糟,我都要找不准自己定位了。”葛宝生也烦,这几天他和江曼倒是对彼此更客气了,但也更生疏了,至亲至疏夫妻,许多不好听的话,现在都能钻进去体验一番,“我说你稳,除了工作,是觉得你家里也稳。你和万云两人,很...很团结,总是一条心,总是能包容彼此。”
江曼也是个好女人,但葛宝生就是“怕”她,这种怕不是在男女力量悬殊上的害怕,是内心的排斥,他们之间,总在争一个上风和下风。
说起万云,周长城心中就多了一份柔情。
以周长城对江曼的认知,他认为这是个坚强的女性,万云也坚韧,她的优点是更为柔软,可两个从完全不同情况的家庭出来的成年人,结了婚之后,怎么不需要磨合呢?就算是现在,周长城和万云偶尔也会有争执的时候,只是他们说好,不论好坏对错,一定要摊开来讲,绝不能重复以前那种吵架的错误,就算要犯错,也要犯新错。
“宝生哥,给你看我手上的疤痕。”路灯还算亮,周长城把自己右手掌心摊开来,递到葛宝生眼前,“这是我之前在县里下岗时,夜里跑着去医院找万云,在路上摔倒的,伤口好了之后就留下了这个白色的疤。当时我是临时工,第一批下岗,心中大乱,猪油蒙心跟着大家去厂里没完没了闹着要把岗位争取回来,万云却在维护我们的租房房租时,被房东推倒在地上,撞到了脑袋,她都住院了,我才知道。”
葛宝生还从未听周长城讲过这段过去,他看了眼周长城手上那块不规则的疤痕,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但周长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那天夜里,我跑到医院,跟万云说,我对人生也感到很害怕,我也很脆弱。”周长城拿起啤酒瓶,喝两口,微微发涩的啤酒入愁肠,“我家里人在我十几岁时,全都离开了,再无亲人。师父师娘说是把我当成半子,可一旦我跟他们的亲生子发生矛盾,亲疏立即就分出来了,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对结婚成家这件事,我抱着很高的期待,很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到目前来说,一切都好,幸好我遇上的是小云,不是其他人。”
“宝生哥,我跟你不一样,我很羡慕你,你拥有的太多了,过硬的大学学历、专业的设计技能、两个有出息的弟妹、贤惠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儿子,老家还有好多没出三服的亲戚,你总有回头路可以走,广州待不下去了就回四川。可是我没有,小云也没有。”周长城对自己和万云的处境,认知是很清晰的,“不止你夸我稳,昌江好几个人都说我这人心态稳。因为你们都不知道,我拥有的就这么多,如果再不小心谨慎一点,那手上仅有的那点,可能就会轻易失去。”
啤酒也是酒,里头有轻微酒精,喝多了会微醺,说着周长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笑:“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是一艘流浪的船,万云就是我的锚,只要有她在,我就不会乱到哪里去,心就是定的。”
周长城极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葛宝生被他说得有点感动,他对江曼就从未有过这种情愫,他对婚姻的认知是混乱的,与妻子孩子的相处,也是从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一辈子磕磕碰碰的父母那儿继承而来的,听完兄弟的过去,顿时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对妻儿真的关心不足,自己的人生锚点又是什么?
“阿城,多谢你对我这么坦诚。”葛宝生跟周长城把最后一瓶啤酒喝完,几个玻璃瓶就堆在一边,两人继续干聊,说起来他们认识的人都多,但能说真心话的少。
“说来也是你在设计上把我带入门的,还给我推荐学校和课程,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有后面的方向。大家都在广州,住在珠贝村,朋友就那么几个,再不坦诚一点,就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周长城跟葛宝生之间,没什么要隐瞒的。
“宝生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周长城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