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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是这个寡妇。
蕾切尔还有其他的问题已经到了嘴边;或是说她有一个特大的问题,可她根本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谈话的氛围显得太轻松了,根本容不下这个。
“在伦敦,你们过你们的日子,交谈,写东西,通过法案,想念自然的事物。可结果呢,她无非是来到橱柜前找到多一点的茶叶,几块糖,或是少一点的茶叶和一份报纸。我承认全国的寡妇都这么做。尽管如此,寡妇依然拥有思想——情感。这就是你不曾触碰的。而你浪费了你自己的。”
“没有,没有。是备受喜爱。”理查德讲。
“如果寡妇来到橱柜前发现里面是空的,”理查德回到道,“我们要承认她的精神面貌或许会受影响。如果让我来寻寻你哲学里的漏洞,温雷丝小姐,它确实有自己的优点,我要指出,人类并不是一个套间,而是一个有机体。想像一下,温雷丝小姐;发挥你的想象力;这是你们这些年轻的自由党人的缺陷——将世界看作一个整体。现在说你第二个观点;你断言说我为了年轻一代的福祉,尽力要将议会整顿完善纯粹是在浪费我的高超能力,我完全不同意你的看法。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崇高的目标了——成为帝国的公民。要这么看,温雷丝小姐,将这个国家看作一台复杂的机器,我们公民就是机器的零部件;有一些行使这更重要的职责,其他的(也许我就是其中之一)仅仅是负责联结机体内一些不太引人瞩目的部分,隐藏在公众的视线之下。但哪怕最微小的一颗螺丝掉了链子,整个机器的正常运转都会遭到威胁。”
“迪克,你可是被宠坏的!”克拉丽莎在桌子那头喊道。
一个是全身黑衣的瘦弱寡妇,望着窗外,巴望着能有人说说话;一个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就像人们在南肯辛顿看到的那种,轰隆轰隆地撞击着。根本不可能把这两个形象结合起来看。为沟通做出的尝试已经失败了。
“我们以前一年里有半年住在乡下。我说的‘我们’指的是四个姐妹,一个兄弟还有我自己。有个大家庭最棒了。姐妹们特别的讨人喜欢。”
“看来我们无法互相理解,”她说。
“你们在乡下住过?”蕾切尔问他。
“我能说些会令你相当生气的话吗?”他回应道。
“后来我们养了金丝雀,”他继续道,“一对斑鸠,一只狐猴,还有过一只紫崖燕。”
“我不会生气的,”蕾切尔说道。
“这就是关于宠物的伤心事,”达洛维先生说,“他们会死。我记忆中第一次感到悲伤就是因为一只榛睡鼠的死。我抱歉地承认,是我坐在了它身上。就算说了,依然没能减少我的愧疚。不是还有一只塞缪尔·约翰逊坐死的鸭子嘛,嗯?就我那时的年龄来说,我块头挺大的。”
“好吧,那我说了;没有女人拥有我说的那种政治直觉。你们拥有非常美好的品德;我得说我是第一个承认如此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人明白得了政治才能的意义。我还要让你更生气。我以为永远不会见到这样的女人。现在,温雷丝小姐,我们是成了死对头了吗”
眼泪真的在她眼里打转吗?
虚荣、愤怒以及渴望被理解的强烈欲望催使着她做出了新的尝试。
“别说了!”她哭喊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忍想起这件事。”
“在街道下面,下水道里面,线路里面,电话里面,有一些东西活着;这是你说的意思吗?像是在垃圾车里,人修的路里?每次你在伦敦漫步,当你打开龙头水冒出来时,你难道都感觉得到?”
但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克拉丽莎还是听到了。
“那是自然,”理查德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整个现代社会是以共同努力为基础的。如果有更多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温雷丝小姐,那你口中独居的老寡妇就会少很多啦!”
“他被碾死了吗?”蕾切尔问。
蕾切尔思考着。
“那是个悲伤的故事,”理查德说,他压低声音,削着一只苹果。“有天他跟在我妻子的车后面跑,被一个残忍的骑车人给碾了。”
“你是自由党还是保守党?”她问。
“他怎么了?”蕾切尔问道。
“方便起见,我管自己叫做保守党人,”理查德微笑道。“不过这两个党派之间共同点比人们一般想像的要多。”
这个故事听上去并无高潮。
出现了一阵沉默,并非蕾切尔没有话可说;同往常一样,她无法言明,更是被即将终结的谈话给弄糊涂了。她的思绪被奇怪想法乱哄哄地萦绕着——若是一个人能够追溯到够远的地方去,也许一切都会明了的;一切事物都有共同之处;昔日在里士满大街一带吃草的猛犸象变成了铺路的石头和扎满缎带的盒子,还有她的姑妈们。
“我们养过这么一只狗,连他自己都知道讨人嫌,”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冷静口吻对她说道。“他是一条斯凯梗,就是那种毛长长的,小脚从他们的长毛里扎出来——像毛毛虫——不对,我是说像沙发那样。好吧,那时候我们还养了另一条狗,是条活泼的黑毛狗——一条史奇派克狗,人们应该是管他们这么叫的。你根本想象不出他俩的区别可以有多大。那条斯凯狗慢条斯理的,看你的眼神就像俱乐部里的老绅士,仿佛在说,‘你实际上不是这个意思吧,说真的?’而那条史奇派克快得像把刀。我得承认,我最喜欢那条斯凯狗。可他出了桩惨事。”
“你说过你孩提时曾住在乡下是吗?”她问。
理查德碰巧坐在了蕾切尔旁边。她清醒地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与外表——他剪裁精良的衣服,笔挺的衬衫前襟。他的袖口佩有蓝色环扣,指尖都修得平平的,相当整洁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小巧的红石戒指。
在他看来,她的举止粗鲁,理查德却受宠若惊。毫无疑问,她是真心感兴趣。
“我觉得这可能是对一个人最糟糕的评价了,”克拉丽莎说。“一个人宁可去杀人也不能讨人嫌哪!”她补充了一句,带着她讲起事情时惯用的深沉口吻。“有人或许还能喜欢上一个杀人犯呢。狗也一样。有些狗真是相当讨人嫌,唉,可惜呀。”
“是啊,”他微笑说。
“那我得说这个世界充斥着这种人!”海伦高声说。她在晨辉中光彩照人的美貌与她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发生些了什么呢?”她问。“还是说我问得太多了?”
“我还没碰上过讨厌鬼呢!”克拉丽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