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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让你感到害怕吗?”当果实掉落的声响在空气中完全消逝之后,特伦斯开口问道。
他们又踏上了长满青苔的小径,开始往回走。耳边不断响起头顶树木的吱嘎声与沙沙声,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动物叫声。蝴蝶仍然在黄色的光斑上方盘旋飞舞。起初,特伦斯对自己的方向感抱有十足的把握,但随着他们的行进,他却开始有些质疑了。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思考,最终决定返回原处重新出发。因为尽管他能够确认河流的方位,却无法准确记起他们与同伴集合的地点。蕾切尔一路跟着他,在他停下的地方停下,在他转弯的地方转弯,既不考虑方向,也不考虑他停下或者转弯的原因。
这种沉默的气氛不仅使他们感到焦虑,也令他们无法进行思考。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层隔膜需要靠语言来打破。他们之中的一个必须要先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个人是谁呢?这时休伊特拾起了一枚红色果实,用尽全力高高地抛向了空中。他准备在它落地的时候就开口。他们聆听着果实与树叶摩擦发出的扑噜扑噜声;聆听着它一路拍打着枝叶下降,最终落地的砰啪声。随后一切又重归沉寂。
“我不想迟到,”他说,“因为——”他把一朵花放进了她的手心,她的手指随之轻轻地合拢。“我们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实在是太迟了,”他不停重复着,仿佛是梦中的呓语。“啊——找到了。我们就在这里转弯。”
不知是自然还是人为,有一条宽阔的道路恰好与河流形成直角,通往森林深处。这条路与英国森林中的马车道十分相像,只是道路两旁长着的是剑状叶子的热带灌木,地面上铺满的不是杂草,而是默默无闻的厚重苔藓,上面点缀着黄色的小花。随着他们往森林深处行进,四周愈发昏暗,耳中习以为常的噪声也被树木的嘎吱声与沙沙声所代替。这让身处森林中的他们产生了自己正在深海中行走的幻觉。这时道路开始变得狭窄,转过了一个弯,缠绕树木的浓密藤蔓像树篱一般围住了道路两侧,四周绽放着星星形状的深红色花朵。不时传来一两声受惊动物发出的刺耳叫声打断了嘎吱声与沙沙声。凝滞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倦怠的香气。几缕明黄色的光线透过头顶上方巨大的浓绿树冠洒在了地上,给这漫林碧透的空间增添了几个明亮斑点。几只红黑相间的蝴蝶正围绕着这些光斑翩翩起舞。特伦斯和蕾切尔一言不发。
他们终于又踏上了那条与英国森林中的马车道十分相像的宽阔道路,就是在这里他们与同伴分开的。他们沉默地向前走着,就如同梦游一般,只是时不时地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沉重。蕾切尔突然喊道,“海伦!”
“再见。小心有蛇,”赫斯特回应道。他在由倒下的树木与海伦的身体组成的阴凉处舒舒服服地安顿了下来。当他们离去的时候,弗拉辛先生在身后叫到,“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后出发。休伊特,别忘了,一个小时。”
在阳光灿烂的森林尽头,他们看到海伦依旧坐在树墩上,裙子在阳光下雪白刺眼,而休伊特也依旧在她身旁撑着手肘坐着。他们俩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在看到了其他人以后,他们觉得自己无法再继续向前,于是手拉着手沉默地站了一两分钟。他们感到自己无法面对其他同伴。
“再见!”蕾切尔喊道。
“但我们必须走过去,”蕾切尔最终用他们刚才谈话时那种奇怪而沉闷的语调坚决地说道。他们竭力强迫自己走完了与树墩上坐着的两个人之间那一段短短的距离。
“一到下午茶时间,你就会酷热难耐和心烦意乱,而我们却依然感到清清爽爽和心旷神怡。”赫斯特补充道。当他抬头望向他们的时候,可以在他眼中看到天空与树枝反射出的黄绿交错,这令他们分了心,而他似乎在想着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就这样特伦斯和蕾切尔顺理成章地提出要结伴到树林里走走;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一同转身离开。
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海伦转过身看向他们。她望了他们一会儿,一言不发。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她平静地开口说道:
“噢,不了,”海伦说,“一个人只要用眼睛看看就好了。而这里已经拥有了全部——全部,”她用一种昏昏欲睡的声调重复道。“你们去散步又能看到些什么呢?”
“你们见到弗拉辛先生了吗?他去找你们了。他觉得你们一定是迷路了,虽然我告诉他你们不会的。”
“在所有我见过的人中,”他说,“你是最缺乏冒险精神的。你这会儿就像是坐在海德公园的绿色长椅上似的。你打算在这儿坐一下午吗?难道不想四处走走吗?”
赫斯特半转着身体,回过头望向半空那些纠缠错结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