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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心不在焉地胡乱翻找着那些报纸的时候,余光瞟到了一个正从楼上走下来的人影。同时听到了裙子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他吃惊的是,伊芙琳·M向他走了过来,把手按在了桌子上,仿佛是在阻挡他拿起那份报纸,对他说:
他的双眼模糊,双手冰凉,大脑极度兴奋却又昏昏欲睡。门里的一切都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大厅中冷冷清清的。人们落座交谈的椅子被面对面地摆放着,矮桌上放着空杯子,地板上散落着报纸。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密封进了一个正方形的盒子中,整个人即刻枯萎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渺小。他在长桌旁站了一会儿,想找到他之前想看的那张报纸,但他的头脑依然被黑暗与清新的空气占据着,无法全神贯注地回忆起他究竟想看的是哪张报纸,以及他在哪儿见过它。
“你正是我要找的聊天对象。”她的声音有些刺耳和令人不快,而她的双眼非常明亮。这会儿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原地站了一两分钟以后,他转过身向大门走去。伴随着他的步伐,生活的激情、浪漫与浓烈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忍不住大声地吟咏起诗篇,但因为无法准确地记起词句,只能磕磕绊绊地诵着一些虽然美妙却毫无意义的断句。他关上大门,左摇右摆地向山下跑去,嘴里呼喊着脑海中的胡言乱语。“我在这里,”随着左右双脚的咚咚步伐,他有节奏地喊着,“一往无前,就像丛林中的大象,剥落沿路枝杈(他突然抓起路边树丛中的细枝),咆哮的千言万语,万千事物的美妙词句,冲下山坡,毫无意义地大声自言自语,关于这道路、树叶、灯光与踏入黑暗的女人——女人——蕾切尔,蕾切尔。”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夜晚深邃而热情。虽然漆黑一片,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港口进进出出。他一直注视着,直到黑暗令他感到。随后,他又飞快地走了起来,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着。“我应该躺在床上,打着鼾,并且做着梦,做着梦,做着梦。梦境和现实,梦境和现实,”他在街上重复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直到走到了大门前。他在这里停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和我聊天?”他重复道。“但是我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他转过身,手中仍然揉搓着刚才在墙角揪下来的那一把叶子。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愉悦与安心袭来;无论他是否爱着她们,宾馆的舞会之后一切都是如此的安稳与平和;况且他确实没有爱上她们;虽然不爱,却也为她们的朝气蓬勃而感到开心。
“但是我觉得你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她一边回答着一边坐在了大皮革椅子旁的一把小椅子上,休伊特只得在她的旁边坐下。
休伊特又远远地后退了几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显然蕾切尔想把海伦拉到露台上去,但海伦不肯。传来了一阵她们嬉闹、乞求、挣扎、欢笑的声音。随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休伊特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到里面去了;随后他听到了门闩摩擦的声音;然后便是一片死寂,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是吗?”他说着,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哈欠,点起了一根烟。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事。“聊些什么呢?”
“蟾蜍?那些只是石头而已,海伦。来吧。还是外面好,有花香,”蕾切尔回答道。
“你是真的富有同情心,还只是装装样子呢?”她问。
“不,蕾切尔,”海伦的声音继续,“我不想去花园里散步;那儿一定很潮湿——我确信;另外,我还在那儿见过不少蟾蜍。”
“这要看你怎么说了,”他回答。“我想我会感兴趣的。”他依然觉得浑身麻木;而且,她好像靠得太近了。
这些支离破碎的句子在休伊特的耳中有着非凡的美感与超脱,并且还带有一种神秘感,仿若睡梦中人们的呢喃细语。
“谁都会感兴趣的!”她急躁地喊道。“我想,你的朋友赫斯特先生也会感兴趣的。但是,我只相信你。不知怎的,你看起来就像有一个好姐姐。”她停顿了一会儿,挑弄着膝盖上的金属亮片,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开始说,“不管怎么说,我需要你的建议。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你都搞不清自己想法的状态?我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中。你看,昨晚舞会时,雷蒙德·奥利弗——就是那个高高的黑黑的、看起来有印度血统但他说自己并没有的男孩——怎么说呢,我们在外面一起坐了一会儿,他对我讲述了他自己的一切,讲了他在家的时候是多么不快乐,讲了他多么讨厌来到这里。他们让他操持一些野蛮的矿业生意。他觉得这太野蛮了——但我想我应该会很喜欢的,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为他感到非常遗憾,没有人不会为他感到遗憾。当他询问能否吻我的时候,我同意了。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说呢?然而这个早上他说他觉得我对他暗示了什么,觉得我不是那种随意与别人接吻的人。于是我们又聊了很久。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但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自己觉得可怜的人。我确实很喜欢他——”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我给他许下了半真半假的承诺。你也知道的,还有艾尔弗雷德·佩罗特的存在。
“如果我明天就死掉的话……”她又开始说了起来。
“噢,佩罗特,”休伊特说。
“那么,看在上帝的份上,她们为什么还要在她活着的时候总是责难她呢?”海伦说。她们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得似乎融入了大海的波浪中。
“我们是通过那天的野餐相互了解的,”她继续说道。“他看起来非常孤单,尤其当亚瑟和苏珊一起离开以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所以当你们游览废墟的时候,我们聊了很久。他对我讲述了他的全部生活,他的奋斗,以及那些奋斗是多么得艰辛。你知道吗?他在一间杂货店中长大,小时候就经常提着篮子挨家挨户地送货。那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因为我经常说,只要有真才实干,你的出身无关紧要。他也对我讲到了他那瘫痪在床的可怜妹妹。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妹妹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麻烦,但他显然对她依然尽心尽力。不得不说,我的确敬佩他那样的人! 我并不期望你会这样做,因为你非常精明。昨晚我们一起坐在花园中,我忍不住猜出了他想要说的话,并稍稍安慰了他,告诉他我是真的在乎他——真的——只不过,还有雷蒙德·奥利弗的存在。我想让你告诉我的是,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还是不可以?”
“那就像露西姑妈和凯蒂姑妈说的一样,”蕾切尔开口说道。“她们总说她十分多愁善感,也十分善良质朴。”
她沉默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坐着,看起来十分专注,好像他们之间正面临着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继续说道,随后沉默了起来。在这漫长的寂静中,只听到一只小猫头鹰的叫声随着它在花园中树木间的移动忽左忽右地响起。
“我觉得这得取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休伊特看着她说。她娇小美丽,年龄大约是二十八岁或者二十九岁。虽然她总是神采飞扬、动作敏捷,但这些特征除了说明她精力充沛、身体健康外,也无法清楚地证明其他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