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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兵部侍郎兼都水监刘洪道不知为何,也忽然上前一步,正色起来:“其实,南方常常议论兵事也是有他们难处的,这些年为了收复中原、平定关西,也为了养二十万御营军,南方赋税一直极重,百姓多有怨言……”
“可两河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啊?”马扩听到这里,一时大惊,匆匆起身抗辩。“女真人之残暴,难道还要多说吗?昔日八字军刚去,我们自北太行溃散过来,不过半年便恢复了往日三万规制,可见两河百姓受尽荼毒。猛安谋克安置在两河,强占土地,强发汉人为奴,这些都已经说过千百遍了,再说怕是中枢诸位都要觉得厌烦……可刘侍郎,你可知道女真人现在还有削发令吗?乃是要强迫百姓剃成他们那般头发。”
刘洪道一时措手不及。
“虽说此令渐渐松散,但那是因为百姓无一日不反抗,是因为官家在尧山得胜,才渐渐如此的!遇到心性暴戾的,依然要做此事……去年在石州,有一个汉官,中了粘罕元帅府的进士,做了知县,先自己剃了头,然后立在街上,让街上百姓头发皆不许越过他的头发,否则便要斩首……刘侍郎,江南百姓再辛苦,比之两河百姓又如何?怎么能拿这些话来搪塞北伐呢?!”马扩连续呵斥,情绪激动,俨然是又有些被刺激到了。
而当其人之怒,莫说赵官家有些气急,仁保忠与吕本中二人心里也嫌弃刘洪道坏了局面……尤其是仁保忠,嘴上不说,心里却因为头发一事暗暗着急,生怕赵官家留心到了此事,继而厌恶起自己……乃是恨极了刘洪道的多嘴。
至于刘洪道,微微一愣后,也有些气愤:“马总管!我哪里说过一个不许北伐的字句?反而是你,为何一上岸便劝官家不要北伐呢?”
马扩闻言当即失态,一瞬间眼圈都红了:“正是日日心忧如焚,期盼王师北上,才患得患失,生怕一朝失策,重演燕云故事!刘侍郎,难道要下官一力奉承着你与许多大员的脸面,却不替两河士民来说话,才算是得体合理吗?”
刘洪道彻底尴尬失声。
“马卿不必理会他们。”赵玖眼见着局面无法收拾,只能再度亲自开口。“万事自有朕来拿捏……他们本意是想问你北面虚实!比如说,女真人有多少兵?!”
马扩强行定住情绪,回身拱手以对:“回禀官家,女真人眼下兵马总数,臣委实不清楚……但大约能算出来。”
“怎么算?”
“靖康中,女真人全盛时,兵马总数是很简单的。”马扩正色以对。“东西两路军,各十个万户,一百个猛安,但彼时每个猛安都是没补充兵的,大约便是每个猛安五六个谋克,五六百骑,换言之,彼时东西路军,各六万!这是女真人的立国根本!”
赵玖缓缓点头。
“而同时,还有灭辽途中所获常胜军。”马扩继续妥当讲解。“常胜军一开始多少兵已经无所谓了,但郭药师反复无常、反叛大宋时,却是带走了号称五万之众。而臣估计他实际应该有四万余众……不过,常胜军因为与女真人接触颇多,又多是辽东出身,本心上并不惧怕女真人,再加上反复无常,所以引来忌惮。以至于以郭药师降服后,女真人上下一力,数年内圈禁大将,诱杀军官,基本上将常胜军将领清理了个干净,甚至其中还因为部分将领反抗,干脆连兵带将坑杀了七八千人。最后剩下大约两三万的样子,全然被抽了骨头一般,乃是直接打散开来,充为各个猛安做补充兵的多一些。”
言至此处,马扩稍微一顿,得出结论:“换言之,常胜军算作三万众,尽数被女真人所得。只是这支兵马早被被女真人彻底吞并,乃是一支成建制的独立军伍都无了。”
赵玖听到这里,颔首之余忍不住瞥了一眼一侧肃立的刘晏,而刘晏也明显有些神色黯然。
“常胜军外,还有义胜军五万。”马扩没有察觉到赵官家的小动作,只是继续认真讲解。“义胜军是昔日靖康前昔,大宋得了常胜军后,为了钳制郭药师,专门从燕云十六州汉儿中征募的兵马,待遇比禁军还好……只是燕云汉人素来不服皇宋,结果兵马列装完 毕,女真人便南下了,义胜军五万整个降服,而女真人也妥当收纳,直接取用。”
这一次,赵玖没有半点反应。
“常胜军、义胜军外,还有太原降卒、河北降卒,这些加一起,臣敢决言,女真人二十个万户,以猛安谋克来算,固然只有十二万,但其实加上这些辅佐作战的汉儿降兵,决然是二十万满员之后,依然超出来许多的!除此之外,彼时塞外的辽国降兵,总不可能是平白没了的。完 颜吴乞买放粘罕与斡离不领东西两路大军南下时,也不可能不存有一些国家根本在塞外。所以,臣冒昧以对,女真人全盛之时,小三十万众,定然是有的。”马扩说到这里,稍微一顿,抬头去看了看赵官家。
而赵官家尚未言语,一旁吕本中便稍有不解:“可三十万只是女真全盛时,自那以后六七年间,女真人但凡动兵,也只用燕云以南的东西两路二十个万户而已……后方兵马便是有,也早该废弃了吧?”
马扩一时气急。
而赵玖此时见状不好,终于颔首:“马总管就是怕有你这般人,就是要告诫朝廷,不要眼睛里只有东西两路二十个万户,而是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旦渡河北伐,攻守易势,咱们对上的便不再是早已经熟悉的二十个万户,那些散在关外五六年没作战的行军司下属降兵、老卒,依然可以召唤出来……料敌当从宽。”
“臣正是此意。”马扩长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