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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
片刻之后,到底还是赵官家本人亲口打破了沉默,其人坐到堂前正中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只是以手指向韩世忠,然后环顾左右。“现在你们知道,为何韩良臣是天下先,是朕的腰胆了吗?!”
韩世忠闻言毫不客气,直接直起身来,就在御座前扶着那条玉带回头相顾堂前诸将。
略显昏暗的院中,一时轰然……这不仅仅是因为韩世忠气魄夺人,更重要的一点是,韩郡王一言,赵官家一语,便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也直接定下了此番战前军议最要紧和最要命的一个决断。
那就是出兵如故!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河对岸金军中心大寨内,因为军制问题,参与军议的猛安数量远远超过太平河对面宋军的统制官,所以场面更加宏大,却又不免拖沓了一些。等了好一阵子,才大约借着密集的火把在空地上聚拢妥当,继而随着周围甲士对甲胄的整齐拍打安静了下来。
场面安定,拔离速便准备登上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制小将台主持军议。
话说,担任这个元帅之前,拔离速便因为长久以来燕京方向的用人还有防范自己的某些布置而心怀怨气,等到担任元帅之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释放怨气,同时争取权威,打压执政亲王们的嫡系,力求使自己这个元帅名副其实。
而之前数月的战争期间,几个养在太祖阿骨打帐下的郎君也确实证明了这些所谓中枢嫡系委实比不得他们这些东西两路的宿将,同时局势渐渐不好,更需要拔离速这批宿将的鼎力支持。所以,后方不提,最起码前线这里,在仪制上,兀术对拔离速是越来越尊重的,拔离速也算是威权日重的。
但当此大战,第一个跳上将台的却是魏王兀术。至于拔离速,虽然心中一惊,却还是在昏暗中沉默了下来,且不急于登台。
“都静下来,俺是魏王兀术,俺有话说!”
牛毛细雨中,火把映照之下,随着兀术在台上大声宣告,拍甲之声也旋即停止,一时只有兀术一人之声响彻周边。
“为啥这么早叫你们来?因为又下雨了,又有人起了侥幸的心思,觉得宋军今日可能不会来了……那俺自然要早早告诉你们,这一战是免不了的!便是宋军今天不来,那也是人家可以不来,我们可以当成不来做准备吗?!”
“再说了,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俺更懂对面那个赵官家,你要俺信他不来,俺是说服不了自己的……说服不了的!所以今天,他是一定会来的!而且还会带着他那面金吾纛旓,带着他的几十万大军过来!”
“你们,今日也都要按照之前布置,听从拔离速元帅的指挥,早早去做好作战的准备!半点轻忽都不能有!懂了吗?!”
一通话说到最后,兀术一声厉喝,下方一时噤若寒蝉,少数人想附和几句,却也只是应了两声便被细雨浇灭。
这个时候,虽然依然是牛毛细雨,但云层后的阳光已经渐渐显现,变得稍微亮堂的视野内,完颜拔离速终于也黑着脸登上了将台,其人扫视了一遍前方黑压压的人头,言语相较于兀术却意外的平缓:
“战事安排已经说清楚了,就不多讲了,而且咱们都是打了不知道多少仗的人,有些事情也都明白……几十万人混在一起,而且摊开几十里地,一旦开战必然乱做一团,没人能指挥妥当,也没人能顾忌万全,咱们不行,宋军也不行,到时候就是各自为战,层层叠发……”
“若是非要说些要害,依着我看来,无外乎就是各自按照战前的安排,谨守军令,然后尽量相互扶助……”
“不要指望这什么援军,大营里这最后的部队是用来决胜负的,什么时候出击也只会看大局大略,不可能为一个万户一个猛安的存亡就给你们抽调什么救什么!生就是生,死就是死!都要靠自己!”
果然,说到最后,台上台下,依然还是渐渐严肃了起来……有些东西,是躲不开的。
“其三,各部渡河以后,除持节帅臣有直接其他军令外,都应当即刻发起攻击,不得有任何延误与避战行径……”
天色微亮,牛毛细雨下,很多人的头发都已经被微微打湿,获鹿县城中,宋军也开始以圣旨的名义强调此战相关军纪,这份战场军令的起草者当然是吴玠,但宣读者却不是内侍省押班邵成章,反而是枢相领大都督吕颐浩,其人言语同样平缓而严肃,效果也同样拔群。
“其四,各部皆不得以伤亡名义请求援军和无故撤退,但占据优势者应当自动去救援劣势者。”
“其五,如果有违反以上条陈临阵动摇者,甚至于贻误战机,自持节帅臣以下,到各个统制官,都应当主动严肃军纪,不得姑息……若有无重伤而逃散过河者,无论人数多寡,无论有何缘由,一律处斩无误!”
读到这里,坐在位中的吕颐浩收起旨意,同样是扫视前方诸将,冷冷相询:“都听清楚了吗?不清楚的话,本相跟你们说简单一点……那就是一旦开战,没人能顾忌你们,而此战之宏大混乱,任何一部都可能,也可以全军覆没,因为便是哪部全军覆没了,只要最后得胜的是我们,剩下的兵马也足以扫荡河北,殄灭金国,而此战敢逃敢散的到时候只会比死了更难堪……所以,本相学着前晚官家针对布置的言语,再问一遍,谁还有什么言语?若此时没有意见,便不许再有任何回转了。”
听到这话,很多人将目光集中到位置很靠前的契丹大将耶律余睹、戴着金冠的西蒙古王忽儿札胡思二人身上,但眼看着二人面色发白却无一语,众人便又立即看向了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