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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刚出皇室别苑没多久,众人就下了马,当初见过的那位老马夫和马车,停在那里。
众人下马上车,
一切,和来时并无区别,坐的位置也是一样。
但,
哪里有坐马车打猎去的?
马车摇摇,行于路上。
渐渐的,
路没了,
开始崎岖起来,
马车,也随之颠簸。
坐在马车里的摄政王开口道:“这里,应该多修一条路。”
闭着眼靠在车壁上的造剑师点点头。
郑凡则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外头,是一片孤寂,前方,则是一条结了冻的河。
终于,
马车停了下来,
颠簸,也随之结束。
老车夫开口道:
“王上,到了。”
摄政王先下马车,再是造剑师,随后陈大侠,最后,是郑凡。
郑伯爷下来后,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自己的胯。
摄政王看着郑凡,道:“辛苦小苏先生了,路,确实不好走。”
郑凡笑着摇摇头,道:“王上不必如此,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路了。”
造剑师深吸一口气,这句话,显然是爱了。
摄政王则伸手指了指前方,在冰冻的河边,有一座破旧的客栈,客栈旁,有一个小渡口。
“这句话,也能佐酒,等朕把客栈里清开了,再抓条鱼过来,与小苏先生共饮。”
满头雾水的郑伯爷默默后退半步,拱手道:“谢王上。”
随后,
摄政王面向那座破旧的客栈,
开口道;
“朕,来了。”
“吱呀………”
客栈的门,
缓缓地开启。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男子面容,有些沧桑,但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一抹轻佻。
男子在客栈门口的一处石墩子上坐了下来,
喊道:
“四哥,上次听到‘朕’这个字时,咱们父皇,可还活着呢。”
这位男子,赫然就是大楚五皇子,熊廷山。
摄政王为什么还是摄政王,为什么他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兄弟都击败抓住了,将绝大部分的大楚贵族都招揽拉拢了,却依旧没有登基。
毕竟,这世上,能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的人,一般都不会喜欢这个位置。
而原因,
就在于眼前这个大楚五皇子,他还没有抓到。
从当年楚侯率一众亲随入楚开始,楚人和山越百族的厮杀,就从未停止过。
或许,山越百族确实和蛮人没办法比,但山越人的坚韧,也依旧很让人头痛,等到前期胜利山越人再也无法在正面战场抗衡楚人后,他们开始躲藏于山水洼地之间,借助环境,开始继续进行抵抗。
这就使得剿灭他们的成本很大,同时,也容易死灰复燃。
但楚人确实是有智慧,确切的说,当年能有资格受大夏天子令为大夏开边驱赶蛮夷的三位侯爷,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后代,确实都做得不错。
有一代楚皇为了对付这种局面,瓦解山越人的聚居性和部族模式,先以示好的方式拉拢山越部族,再改变那些部族的组织模式,从而进行上层建筑的渗透,以达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改革,其实就是一种这个世界的“改土归流”。
同时,文化上的侵袭,也在逐步加重,楚人的浪漫以及楚人的审美,并非真的只是为了浪漫而浪漫,而是一种文化认同感的塑造。
一手继续进行兵戈围剿,一手改土归流,一手对顺从的山越部族进行文化侵袭,让他们的少族长和贵族来楚国郢都上学识字生活,多种组合拳下来,山越部族可谓是江河日下,百年后,除了一些地区不稳,还残留几个硬骨头需要啃和磨以外,楚国境内的山越人,已经无法再掀起什么声浪了,甚至不少山越人,现在则认为自己是楚人。
而楚国五皇子熊廷山,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其弱冠之年,就被楚皇分派出去,在大泽西北方的梧桐郡施政。
梧桐郡所对应的,正是楚国山越的最后几个硬骨头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硬的那块骨头。
但熊廷山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他没有皇子的架子,一方面,他和梧桐郡的驻军关系很好,另一方面,也和那里的山越部族族长引以为兄弟,后来,他更是娶了一个山越族的姑娘,且奉为正妻。
大楚最硬的一根骨头,被他软化了,此间细节,想要说完,得三天三夜,总而言之,熊廷山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整合了梧桐郡和以梧桐郡为圆点的周遭诸多山越部族,他将自己化身为一个纽带,捆绑住了他们,为大楚的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如果楚皇正常死亡,太子之位明确,也没有爆发出皇子夺嫡之乱,大楚继续安稳前行的话,可能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之后,在梧桐郡,会有熊廷山的雕像,并被誉为民族和谐的标志性人物,比文成公主还要厉害得多得多。
但问题是,
因为楚皇的忽然驾崩,
大楚这辆马车,终究是失控了。
摄政王是将这辆马车的缰绳重新握在了手中,但自己的这个五弟,他不点头,摄政王不敢登基。
大家都是皇子,
谁不想坐那个位置?
凭什么是你坐而不是我坐?
其余的兄弟,摄政王真没怎么放在眼里,他们有的是被背后的大贵族操控扶持当个傀儡,有的是异想天开地认为打个旗号就能风云紧从,收拾他们,也没什么难度。
但这个五弟,他不一样。
且不说那十万梧桐郡郡兵都听从于他,若是他愿意,振臂一呼,可以即刻召集数十个山越部族派出族内青壮帮他争夺天下。
以此为起点,甚至可能引发楚国境内诸多地域的山越人起事。
摄政王并非怀疑自己没有平息叛乱的实力,他掌握着大贵族的支持,掌握着朝廷,掌握着皇族禁军,若是这样子他都打不赢,那他这个皇位,也就根本没必要去坐了,也没那个脸去坐。
但问题是,这种局面一旦出现,那将是大楚自身的一场巨大内耗,很可能会旷日持久。
如今的大楚,北面有燕人虎视眈眈,磨刀霍霍,西面有乾人厉兵秣马,整顿军备,大楚,还能耗得起么?
“四哥啊,咱兄弟,也有些年头没见了吧,上次见面,还是在父皇的寿辰时,我带着我家媳妇儿来郢都为父皇贺寿。”
摄政王点点头,道:“是很久不见了。”
“当时,父皇因为我娶了山越女子为妻,他不想见我,也不想见我的俩孩子,是四哥你从中说话安排,这才让父皇最终同意了见见我们这一家子,让我们一家子,能进皇宫看看。
四哥啊,你是不知道,我跟我媳妇儿说了好多年我大楚皇宫的美轮美奂,我那俩孩子,也是听着它长大的,如果那次没能进的了皇宫,我这当丈夫当爹的,得多丢人啊,哈哈哈。”
郑伯爷瞧着这一幕,心里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也算是明白了此时的情况。
合着,人摄政王这次来,是“清理门户”的。
但为何要带自己来?
熊廷山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母妃是婢女出身,因父皇当年喝醉了酒而被临幸,身份卑贱,所以我也一直不被父皇待见,总觉得我玷污了火凤血脉,所以,在我刚成年时,父皇就将我打发去了梧桐郡,本意就是想让我自生自灭,若是我人没了,父皇还能拿他儿子的死,为楚人做一个表率。
还好我命硬,我没死,梧桐郡的瘴气毒虫,没能弄死我。
可能,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贱命反而好养活吧。”
摄政王看着老五,道:
“我其实并不把那几个当我兄弟,但我一直拿你当我兄弟,做我兄弟,不看母族出身,应该看本事,那几个废物,现在都被我抓了起来,关在水牢里呢。”
“哈哈哈哈哈。”
熊廷山拍着大腿笑得很开心。
兄弟二人,隔着挺远的距离,像是在叙着旧,但谁都清楚,肉戏,在后面。
熊廷山的笑声渐渐收敛,他看着摄政王,道:
“郢都,在四哥你手里,宗族,在四哥你手里,巫正们,也都支持四哥你,我大楚的那些大贵族,也基本都认同了你。
四哥,为何还不继位?”
“因为还有你。”
“四哥说话,这般直白的么?这让弟弟我,很不好接话啊,总不能弟弟现在拿把刀,就当着四哥你的面刎脖子吧?”
摄政王摇摇头,“你若是就这般死了,弟妹会生气,梧桐郡的将士会生气,那里的山越人会生气,燕人,会很高兴,最后,朕也会生气。”
熊廷山挠了挠头,道:“也是,死了,亲者痛仇者快,忒不值了。”
顿了顿,
五皇子又道:
“就是四哥你事儿真是忒多,连死都得变个花样,真是让弟弟太难办了,不过我相信四哥应该已经为弟弟我的结局设计好了,是不?
我家四哥,最擅长算计了,否则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怎么会刚刚发动,这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被四哥你给掀翻下来了呢。
可惜啊,还是咱们父皇走得太早也太突然,你说要是父皇把身后事都安排好,那该多省心。”
摄政王点点头,道:
“父皇再撑个半年的话,他的身后事,我就能替他安排了。”
“四哥,你早说啊,哈哈哈,我对咱家那我老爹,也是不满得很啊,听闻他驾崩消息的那天,我高兴得喝了三坛酒。”
“说说你想要的吧。”摄政王说道。
“梧桐郡,割据就藩。”
摄政王摊开手,道:“现在,梧桐郡和藩镇,又有什么区别?”
“明旨。”
摄政王摇头,
“不可能。”
“那就是没得谈喽,四哥?”
“燕皇在那里马踏门阀,我大楚还得明旨立藩,这事儿,太蠢,朕,不会做。”
“我也知道四哥你不会同意,所以,且听听弟弟的想法?”
“可。”
“皇族禁军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