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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望道:“在座的都知道,由儿并非我亲生,然而是我明道正路的嗣子,宗谱上记得清楚,在我之后便是他做章家的族长。不过,生为人子,血脉之亲不可断,后嗣之继不可绝。由儿是我长房承嗣长子,也是他生父唯一骨血,因此成婚之后,以十年为限,要将次子或者三子过继回到生父章朔的名下;若他夫妻只生有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仍过继到生父一脉,长房由回儿的长子承嗣;如果只生了女儿,则长女过继到生父一脉,赘婿以承继血脉,长房这边仍然是章回的长子承嗣。”
章望这一篇自然早有腹稿成文,当当当当一气儿说下来,真个如江河入海,长驱直下畅达无阻,又似惊雷霹雳,倏忽而至摄魄动心,直震得满座哑然,人人目瞪口呆。最后还是范丞佺头一个反应过来,只问:“由哥儿的生父,竟然就是早去了的章朔章二爷么?”
他一问,厅中众人无不瞩目章望。旁人尚可,如黄幸、林海只觉耳边雷霆阵阵,一声声捶心扪神,思及少年时表兄弟一处同学嬉戏种种情形,一时胸中莫不是千言万语,然而话到嘴边却乱纷纷不知如何出口。结果就见章望沉着点头,说道:“阿朔去时未及成年,也没有议亲成婚。若按族规惯例,中道夭折者,不予嗣承,但想到同胞手足之亲,又怎么忍见他因没有子孙香火供奉,在那个世界里备受凄凉!何况,他这一支血脉又非真正断绝。只是由儿这一辈,由儿已经上了宗谱,承嗣长房,不好再作变动;那么再往下一辈,阿朔总该要有名正言顺的嗣孙,好教供奉不绝、香火永继。”
范丞佺听了,动容道:“仰之友爱之情,感佩人心。仰之所请,合理合情,正是孝亲慈爱之道;且说的各种状况条理清楚,规定明白,放到谁的手底下都切实可行。我范家自然无不答应。另外,我这里还要请林大人一并应允下来,成全仰之一片友爱的心意,也让小字辈们更多一份扶持相亲。”说着走到林如海面前,连连拱手。
林如海也站起身来,先看一眼章回兄弟,然后方笑道:“仰之友爱,他们兄弟自然也是如此。仰之所请,我再没有不允的。”又转向黄幸及谢氏兄弟、顾冲,道:“还要烦大阿哥及媒保一起做个见证。”
于是黄幸出到厅外,招呼下人送笔墨纸砚等物进来。便由章回拟文,章望审定,章由誊写,章望、林海、范丞佺、黄幸、谢冲、顾冲、章由、章回一齐签字画押。一式四份,章、范、林三家各执一份,另有一份交黄幸保管。如此大事确定,黄幸便邀众人到花园中赏玩:“揽月亭边有几品昙花就要开放,所谓昙花一现,不可错失。如今我等且去喝酒取乐,只等月下芳姿。”众人一齐应了。章望向黄幸道:“大阿哥先行一步,我与他弟兄说两句话就来。”黄幸点头,带着众人往悦藻园里去了。
一时客厅只剩父子三人。章由乍闻身世,兀自恍惚,虽人前勉强行动从容,此刻外人一走,立即掉进自家心事里头。章回从小知道父母待兄长全如亲生,绝异于寻常养亲嗣子,只是他再聪明灵透,也想不到还有这一层关节内情,一时也是心绪纷乱。兄弟两个寂然相对,神思却早不知都飞到什么地方去了。章望见状,咳嗽一声,又用脚在地上重重一跺,两人这才猛地醒转,一齐朝他面上看来。章望看了他两个一会儿,方才对章由道:“早先瞒你,自有缘故,然而并不与你相干。别的事情,我也会一点点慢慢告诉你。你只记住你父亲,心里要时刻明白,你是最最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孙,只要你行端坐正,就再没人越得过你去——记住这一桩,就算对得起我和你母亲。”
章由闻言,抑不住呜咽出声,投身伏地,跪倒在章望面前,一下一下磕头不止,嘴里只说道:“父母大恩大德,儿子一辈子不能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