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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剑出鞘三寸之时,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接着道剑凝固,剑身被一寸一寸地推回,三息之后,剑气被推回鞘中,然后古剑之鞘轰然炸开,木屑如碎片乱飞,炸得十四衣连退数十丈,身子撞入了桃帘之中。
远处,黑衣少年与十三雨辰对视了一眼,彼此神色皆是震惊难言。
谕剑天宗怎么还藏有这样的高手?
哪怕是宗主亲至也不过如此了吧?
逆流而上的剑气收回鞘中,白水般的瀑帘消散,露出了一个老人当空悬立的身影。
老人一袭古黄色的衣袍,袖口绣着藏青色的麦穗纹路,白色的发与眉都是极长,而他身上沉沉的暮气似被尽数洗去,只剩下足以凌驾一切的剑意。
“严舟……”荆阳夏吃惊。
严舟曾立血誓自囚书阁,此事也不算秘密了,为何今日他可以安然出关,还有……他手中根本没有剑,那这一身剑气和剑意到底从何人来。
严舟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虚握的手心,怅然一笑,他原本的剑是天窟峰的寻常佩剑,没能承受住天谕剑经的剑意侵蚀,被融化得一干二净。
这剑虽是凡品,但也佩了他许多年。
过去,峰中便有人随剑归去的说法。
如今剑已去,人也不远了。
他也只有出最后一剑的机会了。
“杀谁?”严舟问道。
他手中明明没有剑,剑气却像是云端上藏着的攻城大弩,死死地锁定了每一个人。
天谕剑经下卷的剑,出即必杀。
四峰峰主皆是一惊,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这位与宗主同辈的师叔身上。
杀谁?他在问谁?
这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天窟峰中走出了一个白衣少年。
严舟的目光便望着他,他在询问这个少年的意见。
宁长久看过了每一个人,他就像是真正的阎罗,只要说出某个人的名字,就能将他打入冥府的最深处。
“那个。”宁长久指向了十四衣。
陆嫁嫁捏着剑柄的指节更白了些,她神色微颤,欲言又止。
严舟道:“你确定么?那个少年好像最为邪性?”
宁长久知道,杀死黑衣少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那样可以直接阻止九婴的降生,没有了意识,哪怕它拼凑完整,也不过是个疯子,根本不能为道门所用。
宁长久叹道:“他是九婴的妖灵,杀他必须连斩八次。”
严舟点了点头,他如今只有一剑的机会。
但即使不杀那黑衣少年,这一剑也该落在道门门主十无身上才对。
陆嫁嫁最先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意气用事,可是……可是自己明明才是他师父啊,那也明明是自己接下的战书。哪有徒弟为师父事事操心的,这分明就是将自己当做了小姑娘了……说什么尊师重道,明明就是尊卑不分!
其余人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他们注意到了陆嫁嫁不再冷冽的神色,那双向宁长久望去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似隔雾看花。
他们莫非……
不待他们思索,严舟的已经抬起了手,他虚握着一柄无形的剑,那柄剑没有一丁点剑气,杀意也淡得像是若有若无的细长蚕丝。
紫天道门的高手虽然见识了对方强横无比的出招,但他们原本以为,这更大可能是虚张声势,若谕剑天宗真有这般高手坐镇,何至于现在才出手?
而这老人好像也快油尽灯枯,只能出一剑了。
一剑……他们确定这老者未至五道,而十无与十四衣都是紫庭八层楼的大修行者,五道之下,谁又能一剑将他们杀死?
十四衣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名为严舟的黄袍老人抬起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他的心脏、咽喉等致命的部位,仿佛被一条名为死亡的线勾连住了,那是世上最柔韧的蛛丝,挣不开,斩不断。
十四衣依旧不相信自己会死,他三十岁时将道门六十四法融会贯通,门中最为苦奥难懂的九部经书他也尽数啃过,从中又悟了三门洞天之术,其中甚至有假死转生的秘法。
而片刻之前,他亲眼见到天宗之剑与道门之剑相撞,心中又添感悟,剑道也随之更进一步,此刻他手中的无鞘之剑锋芒吐露,似可以劈开一切。
他的境界与力量同样在此生的最巅峰。
所有的目光都交汇于此。
严舟掷剑。
十四衣身边万千道法幻象也随之拱起,其中有层层叠叠的通天紫塔,有道门师祖孤坐莲花台,手掐妙法,指间点落人间的法相,有道剑穿行虚空过,时而大如舟,时而微如芥,有袖中万千星辰翻覆,起为兴,落为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