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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和那张躺椅被扔在屋子里,九宫几个退了出去,时光进来。他看青山的第一眼有些恻隐之心,但随后暴怒地冲他低声嘶吼。
时光:“老骗子,你这趟来如果就是要干这个,我半道上就该把你活切了!”
青山有气无力:“如果我掖着个阴谋来,你要把我好酒相待;没有任何恶意,反倒要变成白斩鸡……孩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荒唐?”
时光:“种子根本就不在你这儿?你是假货们的头儿,假货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那真正的种子在哪里?天杀的门闩?还是那个永远欠揍的何思齐?”
青山疲倦地瞧着他:“小屠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宁可砍了自己的腿,也不能放过一个想来警告你们的老头,哪怕屋里着了火,也要先杀了同屋的共党?”
时光冷笑:“我没蠢到相信共党的好意。”
青山:“但以后你会聪明到相信这个死老头的好意,你可能会有一点想念他。”
时光:“你还是安安静静体会你那正在烂穿的肠子吧。”
他还想说更狠一些的话,但看着青山,他感觉到这个老人的生命正在迅速地枯竭,他将头转开。
青山:“我对双车这些人没抱希望。苟且太久,皮了油了,也累了,他们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一百岁。今天我更明白了,对小屠来说,你是他唯一的希望。”
时光看着外边:“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
青山:“小屠大概也很想不通吧。他把半辈子都献给了梦想,可他造出来的世界里却净是水泡过的朽木,你是他这世界里唯一点得着的一个。”他很觉有趣地想着,“我大概明白小屠干吗这么恨共党了,因为在他身上烧过的东西全跑我们这儿来了,他的脾气还能有个好吗?”
时光宣言:“肃清你们之后,先生将清除这些滥竽充数之辈,重拾热情。”
青山:“那是没可能的。你的同僚不缺才干,是对小屠的恐惧让他们滥竽充数。你的屠先生就是恐惧之源——你平心而论。”
时光:“非常时期,只能非常手段。”
时光沉默。他聪明到忠诚时仍能独立思考,这也是屠先生器重他的原因之一。
青山:“小屠最拿手的就是制造非常时期,然后使出他所谓的非常手段,也就是巩固他着迷的权力……”
时光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然后是他很惊讶而青山并不惊讶——时光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揍一个老头,而青山觉得他早该动手了。
青山:“你在看,你在想。我知道,孩子,我今天败得很惨,不是败在智谋手段,是败给了狭隘、偏执、仇恨、野心、贪婪、怯懦,几乎没人不败在它们面前,可你我还得去拿脑袋撞开这道城墙……”
时光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谁他妈跟你一起去撞城墙?”
青山:“反正你在看,你在想,你还在纳闷儿和生气。你是不是在想,也许日本人真有阴谋,你的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去戳穿?”
时光:“因为先生自有深意。”
青山:“想知道?”
时光沉默,他当然想知道。
青山:“小屠大智大勇,是把危险当机会用的人。生灵涂炭,他能当机会。自相残杀,本是惨事,成了他清除异己的机会。你们正对若水摧枯拉朽,这段时间抢来的地盘要几倍于以前的数年争夺。小屠喜欢日本人的阴谋,并且还要把它越搞越大,在杀光我和若水这样的异己之前,他绝不会停手。”
时光发着怔,思忖。
青山:“所以,怎么能让你去戳穿?”
时光:“如果是这样,先生做得对。”
门关上,时光出去。
青山独对着空落无人的简陋小屋,疲惫地笑了笑。
青山:“如果真觉得对,你又干吗走出去?”
天井里空空落落的,时光在踱步,四下的岗哨尽量隐藏了自己。时光用手杖敲打自己的假腿,显得很焦躁。九宫候在旁边,替代了门闩位置的人。
时光:“何思齐有什么消息?”
九宫难于启齿:“……我们的人,还没能进黄草甸。”
时光讶然:“什么意思?”
九宫:“因为……门闩还有子弹。”
时光:“他还堵在那里?”
九宫:“嗯。最早顶上去的两队人都差不多了,现在把驻军都调上去了。”
时光:“死了几个?”
九宫:“一个没死。他只伤人,不杀人。每伤一个就喊,你们的命还给你们,养好伤去打日本人吧。”
时光回身在院里走了两步,关于门闩的消息给他带来的不仅是理智上的震撼,他回身时差点没拿手杖把九宫的鼻子捅穿。
时光:“怎么不早告诉我?”
九宫:“先生交代不用告诉你,你得专心对付青山。”
时光:“……给先生去电。”
九宫拿出纸笔准备记录,但是时光挥在半空的手却一直停顿着。
时光:“……先算了。”
时光仍在天井里踱步,九宫只好在一边戳着。
时光:“哦,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们验老家伙的伤?”
九宫:“是,已经安排……”
时光:“不用验了。”
九宫:“是。”
他看出时光的犹豫难决。时光再一次把手挥了起来,又停顿,又放下。
时光:“给老家伙找个医生。”
九宫:“是。”
时光:“他活着对我们还有用处。”
他像在说服自己,九宫直愣愣地看着他。
时光:“你要问什么吗?”
九宫:“没有。”
时光:“那……快去吧。”
九宫:“是。”
时光:“我要去睡会儿。我很困,不要扰我。”
九宫回身:“是。”他看着时光,“时光,你的腿很疼吗?”
时光:“还好。”
九宫:“你不该跟那个老共党摽劲。你应该吃药。”
时光:“对,我去睡觉。睡觉前吃药。”
假腿被摔到了屋子一角,时光将自己摔在床上。他看着桌上的某件东西,水和药瓶,强效止痛药。他像在面对一个严重的挑衅。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蒙上……
时光猛然掀开了被子,脸上大汗淋漓。他听着据点里依稀传来的人声,做的显然不是好梦。被子的形状让他的脚看上去仍有两只,他掀开被子,空荡荡的裤管十分丑陋。屋角扔着他的假腿……
即使隔着鞋底,假腿落在地上,还是发出古怪的声音。九宫赶紧跟上来候命——他已经成为另一个门闩,似乎永远不用休息。时光心事重重地走过,正像青山说的,他和他的同僚不大一样,这让他像个异类。他径直走向青山所在的房间。
时光看着躺椅上那个老人,那张灰败的脸,他几乎以为那老头子在漫长的旅途后终于断气。他伸手去触摸青山,却被烫了一下。
青山醒来,看着他笑了笑,说话时已经有点接不上气。
青山:“能不能……给颗药?这样……睡不着。”
时光愣了半晌,转身出去。
时光出门,九宫候在门外,他愤怒得不想看他。
时光:“九宫,过来。”
九宫刚近身,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被打得摔在地上。他立刻站起来立正,带着淌血的嘴。
时光:“我说过让你给老家伙找个医生。”
九宫:“说过。”
时光:“你做了吗?”
九宫:“先生来电,不可以给他医治。”
时光愣了一下:“给我看电文。”
九宫:“不是电文,是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