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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老疤已经不打算回头。可是,他带着锄奸队的人马进了青年队的埋伏圈,在大部分人还用着栓动武器的时代,青年队的全自动武器一旦有足够时间准备和开始扫射,屠杀也就开始了。锄奸队的人先是被那极低的火线命中腿脚,摔倒,然后在连续不断的攒射下成了蜂窝。老疤玩命开枪,可那根本是盲射,直到他被接连命中。然后出现了一个站着的人,那是小欠。他茫然地看着从潜伏处钻出来的青年队,向着倒在地上呻吟呼号的他的同僚继续开枪。
小欠喊叫,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老疤,还是向谁喊叫:“为什么?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他不想再当勇士了,他转身逃跑。为他那生死未卜的妻儿,逃向自由。一根棍子从他前边伸了出来,小欠飞摔出去。
草丛里藏着的青年队站起来,一棍子挥上了小欠的后脑。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倒拖过草地,扔在几具尸体旁边。尸体旁边还有一个不是尸体的,奄奄一息的老疤,正被人踩着伤口,脚踢棍子揍:“照我们交代的说,听见啦?”
老疤惨叫:“知道啦!那个人是锄奸队的队长!”
青年队的人又给了他一脚:“那个女人!”
老疤:“那个女人!别打啦!”
青年队:“欠老板,又见面啦?不知死活的丧家犬,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吧?”
小欠:“行行好。这回给个痛快吧?”
青年队:“你要直接头上打个眼儿的痛快,还是带着老婆孩子滚开的痛快?”
小欠屈服了:“他们……在你们手上?……你们要我做什么?”
青年队:“待会儿你们要去见一个女人,她是你们锄奸队的队长。”
小欠:“锄奸队的队长?”他讶然地看着老疤:“不是你吗?”
老疤没好气地:“老子让贤啦!这帮孙子,下手真狠。”
棍子横的竖的狠劈了下来,老疤小欠真要被打死了。
小欠:“答应啦!答应啦!别让我们死在这个地方,太不值啦!”
废墟里,屠先生听着外面传来的枪声,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时光听着,心里翻涌着怀疑的波涛。应小家感觉到恐惧和威胁,她下意识去寻找时光的手。时光的手僵硬而冰冷,当屠先生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轻轻挣脱。
屠先生:“时光,你杀了多少若水的人?可你根本不知道锄奸队的存在,那是若水最后的爪牙,专门留着杀我的。他一次次把他的人喂给你,让我们以为他实力耗尽,可我就是不进上海,那怎么办?于是就有了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南京的感人故事,和一个傻瓜。好极了,现在我进了上海,在若水的枪口下边,因为这个傻瓜太软弱了,他把听来的故事置于这里所有人的生死之上。他说,我只要一个星期——蠢货!——可我还得来,因为我不来,他就得死。”
时光游魂一样的目光从屠先生身上移开,应小家、九宫、邱宗陵、双车、他昔日那些同僚……
屠先生:“她是鱼钩,你是钩上的鱼饵,而我是那条她要钓的鱼。”
外边有了沉重的脚步,连同着伤者粗重的呼吸。青年队的人进来,被拖进来的是锄奸队最后的两名幸存者,重伤的小欠和濒死的老疤。
九宫过去,在老疤的伤口上踩了一脚:“认得她吗?”
老疤惨叫:“认得!”
九宫:“她是谁?”
老疤努力起身:“看不清……看不清……我要靠近一点……”
他向应小家爬过去,陡然转身,操着一柄从靴底拔出的刀扑向屠先生。屠先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光护住先生早已是他的本能,他抢过九宫手里的刀棍,一刀把老疤钉在地上。屠先生点点头,露出宽慰之色。
九宫继续向小欠发问,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认得她吗?”
小欠无知无觉,根本没看应小家,而是盯着老疤的尸体:“……认得……”
九宫:“她是谁?”
小欠:“……队长,我们的队长……”
他发抖,部分是因为伤痛,部分因为撒谎,更是因为又一次被出卖,并且是又一次被若水出卖。小欠被拖了出去。所有人都看着时光,包括应小家,实际上她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时光。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意识到巨大的危险,她的守护者忽然成了陌生人,是这群人中最危险的一个。
应小家试探地看着时光:“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时光:“可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应小家:“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会跟我去南京了,对不对?”
时光笑了:“南京?……我们要是刚才一起被乱棍打死该有多好。”
应小家:“我不那么想。刚才你挡在我前边,我真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
时光的脸有些扭曲:“……像真的一样。”
屠先生挥了挥手:“你自己决定吧……不要懦弱。”
时光瞪着天穹,他喃喃嘀咕着什么。他还有一支枪,枪里有他给自己和应小家留的两发子弹,他忽然拔枪,甩手。枪声轰鸣,邱宗陵被一发子弹打进了嘴里,直挺挺倒下。九宫愕然,屠先生无动于衷。
时光:“我恨你,就像恨真相一样。”
然后他走向应小家,离得很远他就抬起了枪。应小家看着他。
时光:“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在他们手里。”
应小家:“你说过,我也听到了。”她一边对着时光微笑,一边抹着眼泪:“可是……你以后怎么办?我妈妈怎么办?”
时光也笑了:“你笑得真像……”他也抹掉眼泪,“被锤子打烂的玫瑰花。”
这一次的枪声更响,响得有些超现实。时光在应小家身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那支空枪落在地上……他摇了摇头:“你说得没错,我废话真多。”
应小家躺在地上的样子让人以为她正睡着。时光用最快捷的方式射穿了她的心脏。屠先生脸上绽开了半个死水微澜的微笑。时光拖着他支离破碎的一切走向夜空下的废墟,他坐在残垣之中,抱着胳臂蜷成了一团,发着抖,看着自己那条完全报废的假腿,他已经意识不到冷、疲倦与伤痛了。屠先生出现在面前,他比黑暗更黑。
屠先生:“你应该重新开始。还有,你需要一条新的腿。”九宫几个人抱过来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时光看一眼那条腿。他有些畏缩,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屠先生:“所有挡在前边的障碍都能帮我们成长,只要我们够本事把它干掉。对我来说,是若水,也许之后,是共党和日本人。对你来说,以前是青山,现在,是刚才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时光像梦呓一样:“小家,应小家。”
屠先生:“哦,小家,很好的名字。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她死得真是可惜。”
时光瞪着漆黑的天穹:“……我开了枪,不是因为她骗我,而是……如果我不开枪,她会死得更惨。”
屠先生:“你做得很对。可是以后绝对不要轻信,你太容易上当。”
时光:“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什么了,可我一点也不怪她骗了我。”
屠先生:“她本来就没有骗你。你怎么会相信她是你的同行?是不是我说其实你是我的私生子,只是要避人闲话才把你扔在棚户区放养,你也会信?只要是我说的,被切成几百块的青山你也觉得可以死而复生。”
时光愕然,想把身子撑起来,但屠先生轻描淡写的话让他虚弱得像个婴儿。
屠先生:“不。如果不是招惹上了你,她跟我们这些暗流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有点伤感,“她是个好女孩子,会让你过得不错。”
愤怒让时光有力气冲着屠先生嚎叫:“为什么?”
屠先生甚至比时光还要愤怒:“为什么?因为她会让你不思进取,从此成为一个庸人!她比青山和刺客更加危险,青山不会跟你耗一辈子,刺客不过是要你的命,而她要你的一生!再没有比她更大的威胁了,时光,她会带走你,带走我们的未来。没有你,我只能看着自己变老,看着手下的饭桶们毁掉我一生的心血!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杀了她?”
时光咆哮:“我们?”
屠先生:“当然,我们。杀她很容易,但必须由你来杀,否则就是浪费。”
时光:“浪费?浪费了什么?什么浪费?”
屠先生:“浪费了你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因为你今后不再会把一个女人当回事了。”他悲悯地摇摇头,“不对,你以后不会把人当回事了。你以后再无执迷,了无羁绊,没有非爱恨,只有做不做、怎么做,就像我一直希望的那样。今天是你的成人之礼,以后我可以把我的王国交到你手上了。”
时光不再说话。屠先生倒不是存心往伤口上撒盐,而是在锻炼时光的承受力。
屠先生:“上海很危险,若水和他的锄奸队一直等着我进他们的圈套。可你的成人礼我怎会不来?很久没这么辛苦了,从知道你突发奇想,我就在准备给你的成人礼物……九宫,告诉时光,我们都为他做过什么。”
九宫恭立:“是。邱宗陵早就供出了锄奸队的存在,先生料定此次进上海事出仓促,锄奸队万万舍不得放过机会,只要在合适时候卖个破绽,他们何时进攻是由我们来定的。至于邱宗陵,在刑讯下垮过一次的人,要他串个口供易如反掌,至于档案,自然是连夜假造,至于相片,我们早先搜寻若水的下落,监视过这些大亨同他们的家人,手上底片现成……”
屠先生打断九宫:“其实呢,做我们这些事的人就是靠怀疑吃饭的,而你想做的事得要绝对的信任——鱼能离得开水吗?所以我只要让你怀疑就够了,剩下的事情你会自己做完。”他看着时光,像名匠看着要被自己打造成刀的一块神铁,“别只是看着我,我不会内疚,我只是为了我们的王国。我现在想知道你会怎么办?杀了我?你不会。杀了我,所有你在意过的人就都死在你手上了,你会宁可杀了你自己。杀了你自己?你没那么懦弱。如果你真那么做了,你也不配继承我的王国。”
时光呆望着漆黑的天穹:“……我们下边,要做什么?”
屠先生笑了:“有意思。我想看你怎么做,而你倒在看我做什么。”
时光:“你已经杀了青山,杀了小家,若水也快完了。你的敌人已经快死光了,我想知道你下边做什么。”
屠先生:“我们的敌人永远也不会死光的,因为我们会一直征服下去。往下,从阿部堪治开始,我们将会对付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