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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安娜说:“神谕,你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你想让我们从中学到什么?”
“我明白了。”韦格纳说道。
“你问问题的方式虔诚到让人惶恐。”霍桑说,“继续吧。”他递给朱莉安娜三枚带孔的铜钱。“我一般用这个。”他蹲下身子看朱莉安娜抛掷硬币。
他左边的那个党卫军说道:“当然,有不少狂热的民众支持小矮子戈培尔,也是这些疯狂的家伙把他推上台的。但是当比较清醒的民众占据上风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支持一个靠谎言煽动和迷惑大众的跛子的。”
朱莉安娜开始抛掷铜钱。她平静而镇定。霍桑给她记下爻数。朱莉安娜抛掷过六次之后,他低下头读道:“上巽下兑中虚。”
他对三个党卫军说道:“最近情况怎么样?政治局势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我已经离开德国好几个星期了。事实上,我在鲍曼去世之前就离开德国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卦象吗?”朱莉安娜问,“不看卦图也能知道吗?”
每时每刻都面临死亡,随时随地又有一扇大门向我们敞开。最后,我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这条道路。或者说我们放弃了选择,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看到柏林的房屋一排排地闪过。我的同胞,他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知道。”霍桑说。
假如这是一个骗局,汽车高速行驶在柏林大街上的时候,韦格纳想到,如果他们不是带我去警备司令部,去海德里希将军那儿,而是把我带到纳粹党的监狱,然后对我严刑拷打,最后把我杀了……但是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我选择回到德国。在找到反间谍机关人员,得到他们的保护之前,我选择冒被抓的风险。
“是中孚卦。”朱莉安娜说,“指内在的真实。我不看卦图也能知道,而且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戴姆勒轿车发动了,韦格纳上校坐在后排座,身旁一边一个警察,两人腿上都放着冲锋枪。还有一个警察在开车。
霍桑抬起头审视着她,脸上呈现出近乎愤怒的表情。“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写的东西全都是真实的?”
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自己向往的理想世界里。在那样的世界中,成为有道德的人非常容易,因为分辨是非轻而易举;在那样的世界中,做正确的事情毫不费力,因为是非分明。
“没错。”朱莉安娜说。
在另一个世界里,可能会不一样,可能会更好一些。那里善恶分明。不像我们这里,善和恶混淆在一起,辨别不清。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工具帮我们辨别。
霍桑愤怒地说:“德国和日本战败了?”
他想,我们只能怀抱希望并且为之努力。
“是的。”
显然,我们还是继续活着,一直如此,日复一日。眼下我们努力阻止蒲公英计划。以后我们又要努力打败警察。但是我们无法毕其功于一役,必须一个一个地处理。这是一个不断展开的过程。我们只能通过在每一个环节中作出选择,来控制最后的结果。
霍桑合上书,站起身,什么也没说。
难怪田芥先生活不下去了,韦格纳想。这就是人类生活的可怕困境。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全都是深重的罪孽。那么,为什么还要抗争呢?为什么还要选择呢?如果所有的选择都是同样的结果……
“甚至连你也不能面对这个事实。”朱莉安娜说。
但这又能怎样呢?即便戈培尔博士被推翻了,蒲公英计划取消了,那又能如何?他们仍然存在,那些黑制服警察,那些纳粹党徒,就算他们取消了东方的计划,也可以在其他地方作恶,比如火星和金星。
霍桑沉思良久。朱莉安娜发觉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他在内省,朱莉安娜想,在自我反思……随后他的眼睛又明亮起来。他嘟哝道:“我什么都不相信。”
或许戈培尔政府终究会倒台,他被领进等在那里的党卫队戴姆勒公务轿车时想到。当晚,一个党卫军小分队突然换班,总理办公室的卫队也被替换。柏林警察局突然大规模出动全副武装的国家安全警察,派往四面八方——占领电台,切断电源,关闭滕佩尔霍夫机场。黑暗中的街道上传来重武器驶过的隆隆声。
“你还是相信吧。”朱莉安娜说。
那样我会被枪毙,韦格纳对自己说。海德里希还活着,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正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对付戈培尔政府。
他摇了摇头。
“我们有车,”那个党卫军继续说,“受命来接机,把你直接带到党卫队海德里希将军那儿去。他现在和塞普·狄特里希在警备司令部。我们尤其不能让国防军或者纳粹党把你带走。”
“真的不能?”朱莉安娜问,“肯定不能?”
韦格纳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