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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是没有，田芥先生想，那我最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自杀算了。他抓住公文包。枪还在里面，了结自己可以毫不费力。
它代表的是怎样一个空间呢？垂直上升，直达苍穹。代表的又是怎样的时间呢？进入变幻不定的光的世界。是的，这件东西已经吐露出它的精神：光。我的注意力被定格在那里，无法移动。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被这件闪闪发亮的东西迷住了，赶也赶不走。
两个孩子飞跑着回来了。“六辆！”其中一个喊道，“我数了，有六辆。”
身体阴柔，灵魂阳刚。金和火融为一体，内在和外在融为一体。握在掌中的就是一个微型宇宙。
“我数有五辆。”另外一个男孩喘着气说道。
你是哪一个？他问波浪形银器。是黑暗死寂的“阴”，还是明亮活泼的“阳”？银质波浪在他掌心起舞欢跳，让他眼花缭乱。他眯起眼睛，只看到火在舞蹈。
田芥先生说：“你们确定有三轮车？你们看清楚了吗？有车夫在蹬三轮车？”
起死回生。僵尸变成了火一般的艺术品。过去让位给了未来。
“先生，有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地说道。
但是在阳光下，三角银器闪闪发亮。它将光线反射出去。像火一样，田芥先生想，根本不是什么潮湿阴暗的东西。一点也不沉重萎靡，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是高层领域的东西，体现了“阳”，体现了上苍的虚无缥缈。这是艺术作品的特征。是的，这是一件艺术家的杰作：取自无声黑暗地下的矿石，经过变形，转化成来自天上、反射阳光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田芥先生给每个小孩一枚一毛硬币。两个小孩谢过田芥先生，跑开了。
金属来自大地，他一边看一边想。来自地下，来自最深、最密实的地方。那里是巨怪的居所，到处是洞穴，漆黑潮湿。那里是阴界，最黑暗的阴界。尸体和腐烂毁败的东西都在那儿。还有残渣粪便。所有死去的东西全都一层一层地滑向那里，在那里分解。那是永恒不变的魔鬼世界，是逝去的岁月。
回办公室去，田芥先生想。他提着公文包站起身来。又要开始礼节性的拜访，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
它就像一只被从井底拉上来的青蛙，田芥先生想，被人攥在手中，命令它说出井底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是我手里的这只青蛙一点声响都没有。它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变成了石头，或者泥土，或者矿物。无声无息。又回归到埋藏它的世界中，变成一个普通生硬的东西。
他再次走上小径，朝人行道走去。
说吧，他对银器说，吐露出你隐藏的秘密。
“三轮车。”他大声喊道。
我看到了什么？他问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耐心费力地研究。在这个物件里，我找到了什么有助于我发现真理的线索？
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出现了一辆三轮车。车夫在路边停下车，瘦削灰暗的脸上冒着汗珠，胸脯上下起伏。“您好，先生。”
最后还是要用眼睛看。五官中等级最高的器官：这是按照古希腊的等级划分。他把银器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他超快速地转动眼球，把银器全方位看了一遍。
“送我去日本时代大厦。”田芥先生命令道。他上了车，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他又把银器拿出来放在手里。
三轮车夫吃力地蹬着车，汇入到其他三轮车和小轿车中。
那么，还有什么感官能理解其中的奥秘？听觉显然是没有用的。田芥先生闭上眼睛，开始摸索银器表面的每一个地方。触摸没有用，他的手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息。闻吧。他把银器放在鼻子边嗅着。有轻微的金属气味，但并不能说明什么。尝尝看。他张开嘴，把三角形的银器塞进嘴里，就像往嘴里塞饼干一样。当然，他没有用牙齿咬。也没有尝出什么意义，只是一件冰冷、生硬、苦涩的东西。
田芥先生到达日本时代大厦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在大厅里，他指示接线员帮他接通了楼上的拉姆齐先生。
没有声音。没有类似大海的咆哮。没有内部血液的流动声。
“我是田芥。”电话接通后，田芥先生说道。
他用手捂住右耳，挡住车辆和其他分散注意力的噪声，把银器像贝壳一样紧紧地贴在右耳边听。
“早上好，先生。接到你的电话我终于放心了。早上没见到你，我很是担心。十点钟的时候，我打电话到你家里，你妻子说你已经离开家，不知去哪儿了。”
我必须用科学的方法，每一步都用逻辑来推理。系统地运用经典的亚里士多德实验方法。
田芥先生问：“办公室里的遗骸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吗？”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像孩子一样思考。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因此我得到其他地方去寻找，得用新方法探寻这件东西。
“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我能不能就坐在这儿等？它拒绝了我。或许还会有机会。可正如W.S.吉尔伯特所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来。是这样吗？我感觉是。
“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什么都试过了，他意识到。请求、沉思、威吓。最后，从哲学的高度加以解释。还能做什么呢？
“我向你保证，先生。”
他笑了起来。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成了过路人的景观。他心虚地四下瞧了瞧，并没有人看。老人们在打盹，这是他们的消遣方式。
田芥先生满意地挂上电话，去乘电梯。
然后怎么办呢？把你扔到阴沟里？对它吹气，摇晃它，再吹气。让我赢得这场游戏吧。
他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四下搜寻了一会儿。凡他看到的地方，没有一点痕迹，正像拉姆齐保证的那样。他松了一口气。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的人是不会知道这儿发生的事情的。历史已经被揉进地板上的尼龙地毯里……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低声说道。
拉姆齐先生在办公室里迎接他。“时代大厦上上下下都在夸你勇敢。”拉姆齐先生开口说道，“有一篇文章是这样描写的……”看到田芥先生的表情不对，他打住了。
骂它，他对自己说，吓唬它。
“挑要紧的说。”田芥先生说，“寺夫木将军怎么样了？也就是曾经的矢田部先生。”
你这个小东西，你空洞无物，他想到。
“经过周密安排，他秘密乘飞机回日本了。”
要是我使劲地摇一摇它，就像摇不听话的老手表，会怎样？他上下晃动银器，就像在某个重要比赛中摇骰子一样。他要把银器中的神灵唤醒。神灵可能睡着了。或者远行了，去阐发先知以利亚含义丰富的反讽了。也许他是在追寻。田芥先生再次把银器握在手中上下摇晃，大声地呼唤它。然后又审视了一番。
“请说一说贝恩斯先生的情况。”
“听着，”他低声对波浪形银器说道，“销售担保承诺得太多了。”
“我不清楚。你不在的时候，他只来过一次，而且是悄悄来的，什么也没说。”拉姆齐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能回德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