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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有什么事?”
从我坐着的地方,我只能看见实验室周围圆形走廊的一部分。这里地处观测站的最顶端,紧挨着外层装甲防护板,因此朝外的墙壁是凹形的,并且有些倾斜,上面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堡垒枪眼似的窗户。窗外的遮阳板正在收起,蓝色的一天即将结束。一道耀眼的光芒穿透了厚厚的窗玻璃。每一块镀镍饰条、每一个门把手都在像小太阳一般熊熊燃烧。实验室的门—这块巨大的磨砂玻璃—像熔炉的开口一般散发出灼热的光芒。我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在这种惨白的光线下,它们变成了灰色。我的右手里握着那把喷气手枪。我是什么时候把它从枪套里取出来的,是怎么取出来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把它插回枪套。我现在明白,即使是原子爆能枪都没有任何用处。我能拿它做什么呢?把门轰开?强行闯入实验室?
“我听说吉巴里安……过世了。”我停顿了一下。
我站起身。正在沉向大海的日轮,看上去就像是氢弹爆炸一般,朝着我的方向射来一束束几乎是物质般的水平光线;当它们照在我的脸颊上时(我正在走下楼梯),那种感觉就像是火红的烙铁。
他瘦削的脸庞上全都是竖直的线条—堂吉诃德的脸一定就是这个样子—而且此时毫无表情。墨镜黑乎乎的弧形镜面直冲着我,让我觉得说话非常困难。
楼梯下到一半,我改了主意,又重新回到楼上。我沿着环绕实验室的走廊往前走。走了一百来步之后,我来到了实验室的另一边,这里有一扇完全相同的玻璃门。我甚至没有去尝试将它打开;我知道门一定是锁着的。
“我叫凯尔文……你一定听说过我,”我开口道,“我是,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曾经是吉巴里安的同事……”
我在塑料墙壁上寻找着窗户之类的东西,哪怕是一道裂缝也好;我觉得偷偷侦察萨特里厄斯这个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光彩的。我想彻底结束这种猜测,了解事情的真相,尽管我无法想象我将如何能够理解它。
“什么事?”他终于开口道。我觉得他并不是在等我回答,而是在仔细注意他自己背后的动静,他的后背紧贴着那扇玻璃门。有好一阵,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傻瓜。
我忽然想到实验室是从天花板上的天窗采光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装在外层防护板上的天窗。如果我到观测站外面去的话,就有可能透过天窗看到实验室里的情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需要下楼去取宇航服和氧气瓶。我站在楼梯边,琢磨着值不值得费这个力气。天窗很可能是用磨砂玻璃制成的,但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我下到观测站的中层。我必须经过无线电台室。房间的门大敞着。他坐在扶手椅上,还是我离开时的那个姿势。他正在睡觉。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惊醒了,睁开了眼睛。
有钥匙在锁里转动的轻微咔嗒声,接着挡着半边门的那个黑影又小心翼翼地把帘子拉回原处。里面正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操作—我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移动一张木头桌子,接着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只够萨特里厄斯从里面挤到走廊里来。他站在我面前,用身体把门死死挡住。他个头很高,身材瘦削,奶油色汗衫下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骨头。他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围巾,胳膊上搭着一件折叠起来的白大褂,上面点缀着化学试剂烧灼的痕迹。他瘦长的脑袋歪向一边,一副弧形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因此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他下巴很长,嘴唇发青,巨大的耳朵也像冻伤了一样泛着青色。他没刮胡子,手腕上用带子挂着红色的防辐射橡胶手套。我们俩站在那里,互相打量了片刻,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反感。他头上剩下的那点头发(看上去他用推子给自己理了个寸头)是铅灰色的,而他的胡子茬已经完全花白。他的额头也像斯诺特一样被严重晒伤,但晒伤的部分到额头中间为止,留下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显然他在太阳底下的时候总是戴着一顶帽子。
“你好,凯尔文。”他声音沙哑地招呼道。我没吭声。
“好吧,我保证。”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他问道。
“我会出来见你。”
“还真有,”我不紧不慢地答道,“他不是一个人。”
“那你开门干什么?”我吼道。
斯诺特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