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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伦·泰特?”
“但是。嗯。曼森。是真实存在的。他现在在监狱里。他杀了莎伦·泰特。”
“一个女演员。电影明星。她怀孕的时候被曼森杀了。她是波兰斯基的妻子。”
他说他觉得查尔斯·曼森这个角色特别酷,“他一度完全超越了这个维度”,也许曼森甚至可以和汉尼巴尔·莱克特相提并论。
“罗曼·波兰斯基?”
我又去谈剧本梗概相关的事情。之前跟我见面的人这次一个都没出现。这次我在一个小办公室里跟一个很年轻的人见面,他从来不笑,但是跟我说他特别喜欢剧本内容,还说很高兴自己的公司买了版权。
“对,那个导演。”
不过她确实是个真实的人,她曾经活过。她曾经在电影的宫殿里被人崇拜、爱慕。七十年前,她曾亲吻过鱼,还在我居住的酒店走过,她在英国不出名,在美国却成了永恒。
他皱起眉头:“我们正在跟波兰斯基谈生意。”
从照片上来看,她并不是个绝世美人。她缺乏路易丝·布鲁克斯那种超然的气质,没有玛丽莲·梦露的性感,也没有丽塔·海华丝那种慵懒的优雅。她是那种二十年代的小明星,跟所有二十年代的小明星没什么差别。那双大眼睛里没有神秘感,波波头也很寻常。她有着完美的唇形,状如丘比特之弓。我不知道她要是在今日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挺好啊。波兰斯基是个好导演。”
更有趣——也更好理解——的是照片。一整页的黑框照片,图中是个大眼睛的女人,面带温柔的笑容,正在抽烟(烟用喷枪修饰过,我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人们以前真的会被这么拙劣的修图骗过吗?)另外一张照片是她和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在舞台上拥抱,还有一张小照片,她站在汽车的踏脚板上,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狗。
“他知道吗?”
杂志里有一篇关于琼·林肯之死的文章。但是文章内容很难读,而且非常难理解:文章暗示她是因为某种禁忌的恶习而死,我只能读懂这么多,这篇文章仿佛是用密码写成的,而现代读者根本不懂解码的方法。但转念一想,我觉得文章作者可能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胡乱暗示。
“知道什么?知道这本书?我们的电影?莎伦·泰特之死?”
制片公司的人送给我一本旧杂志。有种旧纸浆的味道,上面用紫色的章印着公司的名字,下面还有“档案”二字。封面是约翰·巴里莫尔坐在船上。
他摇头,都不是:“是一个三方合作电影,朱莉娅·罗伯茨也有参与。你说波兰斯基不知道这个剧本梗概?”
我把曼森之子的数量从十二个削减到五个,而且从一开始就说明其中一个是好人,女孩的那个角色改成了男孩,另外四个则肯定是坏人。
“不,我说的是——”
我想回屋写那个短篇小说,或者写电影剧本。然而我另外写了一个剧情梗概。
他看了看表。
我想念星星。
“你住在哪里?”他问,“给你安排的地方还好吗?”
我想看星星,但是城市的光芒太亮了,空气也太脏了。天空呈现出一种脏兮兮的昏暗黄色,我想起在英国乡间常见的星座,突然间我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深深的思乡之情。
“挺好,谢谢,”我说,“我住的地方离贝鲁西死的地方就隔了几个屋。”
我坐起来,上厕所,穿上裤子(我睡觉时穿着T恤)出门了。
我等着他再说两个必须保密的明星大腕名字:比如说,约翰·贝鲁斯嗝儿屁的时候跟朱莉·安德鲁斯和粉红猪小妹在一起。但我错了。
这天晚上我时差症犯了,凌晨四点我就醒了,精神十足。
“贝鲁西死了?”他皱起眉头,“贝鲁西没死。我们还在跟贝鲁西拍电影呢。”
我们握手道别。我坐进车里返回酒店。
“是他哥,”我说,“他哥几年前死了。”
“满嘴胡说八道。跟贝鲁西在一起的根本不是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是贝特·米德勒和琳达·朗丝黛。当时他们吸毒群交,人人都知道。他满嘴胡话,而且拍《夺宝奇兵》的时候他只是公司的初级会计。说得跟他拍了电影似的。浑蛋。”
他耸耸肩说:“什么鬼地方。下次你去跟他们说你要住贝莱尔。你现在就搬吗?”
“什么?”
“不用了,谢谢,”我说,“我都住习惯了。”
走到了外面,我的车子已经来了。他说:“对了,还是跟你说一声,他满嘴胡话。”
接着我又问:“修改的剧本怎么办呢?”
然后他点头。
“给我们就行。”
“‘我认识那新娘,她当初爱摇滚。’不管怎样,可以帮我找张琼·林肯的照片吗?”他在自己的平板电脑上划拉了几笔,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写了几个字。
我之前买的书中,有两个舞台戏法特别令我着迷,一个是“艺术家之梦”,另一个是“魔法窗户”。这两个戏法肯定是在隐喻什么东西,对此我很确定,但是与之相应的故事我还没想出来。我写了开头的几句话,但是就连第一段都没写完就不保存退出了。
“谁啊?”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两条白色锦鲤和那条有红斑的白色锦鲤。我忽然觉得它们很像艾舍尔画的鱼,这让我很惊讶,我之前从来都不觉得艾舍尔的画中有任何稍微现实点儿的东西。
“‘人生赢家,成了小狗晚餐’<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默片时代最有名的明星。有声电影流行起来之后变得一贫如洗,最后被自己的腊肠犬吃了。尼克·洛写过她的歌。”
虔诚·邓达斯正在清理植物的叶子。他拿着一瓶清洗剂和一块布。
“那又是谁?”
“嗨,虔诚。”
“我不知道,”我说,“不过她很有名,比玛丽·普罗沃斯特还有名。”
“先生。”
“她在我们这家公司干过吗?”
“天气不错啊。”
“是个默片时代的女明星。一九二六年前后很有名。”
他点点头咳嗽起来,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点头。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助手叫格雷格,他问:“谁?”他又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用铅笔记了几笔。
我离开鱼池坐在长凳上。
我们走路的时候,我问公司里有没有关于琼·林肯的图片。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退休?”我问,“你十五年前就到退休年龄了吧?”
会议快结束时,我跟那个人握了握手,那个戴蓝色边框眼镜的助手带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往外走,我的车和司机都在外面等。
他继续清理树叶:“对啊。但我是地标了。他们可以吹嘘说最大牌的明星都住在这里了,但我能告诉客人加里·格兰特早餐吃了什么。”
他们希望能更加引起观众共鸣,想要强烈的光影对比,而不是层层的灰色。他们希望女主角表现得更加英勇。我点头记笔记。
“你记得吗?”
“第三主角有点问题。”他们暗示这个问题并不是我或者我的剧本造成的,也不是第三主角演员本身造成的,而是他们的问题。
“怎么可能记得。但是他们也不知道。”他又开始咳嗽,“你在写什么?”
接着他们又特别严肃地跟我说,他们很不喜欢这个故事,之前一直不说是因为怕我生气。这对话可真奇怪。
“嗯,上周我写了个电影剧本的梗概,然后又写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梗概。现在我得等……一会儿。”
他们都点头,动作还挺一致的。
“那你现在在写什么?”
“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个故事,但还没想好。是关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魔术,名字叫《艺术家之梦》。一个艺术家走到舞台上,将一大块帆布装在画架上。帆布上有个女人的画像。他看着那幅画,心里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然后他坐下睡觉。画像活起来,从画框上走下来,对他说不要放弃,要继续努力,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伟大画家。说完她又回到画框里。灯光暗下来。然后画家醒了,又继续画画……”
一阵紧张的沉默。我们坐在大圆桌旁,总共有三个人,大家各有一份我写的剧本梗概。我开口说道:
“……另一个戏法叫作《魔法窗户》。”我对制片公司的一个女人说道。会议开始前她犯了个错误——假装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一扇窗户挂在半空中,窗户里出现一张脸,但是周围没有人。我觉得可以将魔法窗户跟电视做个类比,这么想大概也是很自然的。”
那人用手指头蹭了蹭他鹰钩鼻侧边:“派对上还有两个人。他们都是导演,都是非常大牌的人。你不用知道名字。我在拍最后一部印第安纳·琼斯电影的时候才知道。”
“我喜欢《宋飞正传》,”她说,“你看过吗?其实它什么都没讲。这个剧其实最终什么都没讲。我喜欢拍新剧之前不那么刻薄的加里·山德林。”
“是吗?”
我继续说:“这个戏法就像所有伟大的戏法一样,让我们质疑现实的本质。但是它们也提出了娱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问题。它们是电影诞生之前的电影,是电视被发明之前的电视剧。”
他点头:“他死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
她皱起眉头:“这是一部电影吗?”
“我听说是的。”
“希望不是。这是一个短篇小说,如果能写完的话。”
“是不是贝鲁西……”
“那我们还是来说说这个电影吧。”她在那一大堆资料中翻找起来。她二十多岁,很漂亮但也很无趣。我也不知道第一天的时候她有没有跟我一起吃早餐,也不知道她是叫迪安娜还是叫蒂娜。
“你住在哪里?”那个人问。我跟他说了。
她疑惑地看着一份材料说道:“我认识那新娘,她曾经热爱摇滚?”
参会的人有那个澳大利亚人、他的助手还有一个穿正装戴眼镜的人。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穿正装的人,他的眼镜边框是亮蓝色的。他似乎很紧张。
“他写的吗?这不是电影。”
但是对方已经挂断了。
她点头:“我必须说,这个剧本比较……容易引起争议。曼森这个事情……嗯,我们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火。能把他去掉吗?”
我拿着那几本关于古老戏法的书返回自己的房间。电话突然响了:是制片公司的人。他们想跟我讨论一下关于剧本梗概的问题。还说三十分钟后会有一辆车来接我。“雅各布会来吗?”
“但是曼森是剧情的关键。这本书的名字叫《人类之子》,写的就是曼森的孩子们的故事。如果去掉这个角色,就什么都不剩了。你们买的书就是这个。”我举起书,仿佛这是护身符一样。“去掉曼森就好像,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买了个比萨,然后抱怨说这比萨怎么又扁又圆还放了一堆番茄酱和奶酪在上面。”
他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三条鱼浮上水面纷纷抢食。
她对我说的话无动于衷。她问:“你觉得题目换成《当我们都很坏》怎么样?坏写大点。”
名为公主的那条白色锦鲤背上有着珊瑚般鲜红的花纹,它晃动着鳍,在池塘里持续着它永恒的三十秒之旅。红色的斑纹看起来确实像是唇印。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的嘴唇鲜红娇艳,鱼的背上留下了她的唇印——就在那里,你看见了吗?”
“我们不希望人们觉得这个电影里有宗教意味。《人类之子》,听起来仿佛有点反基督。”
“她把鱼放回池塘,有好一会儿鱼似乎不愿离去,就留在她旁边,啄她的手指。当大家开始放烟花的时候,它才游走。
“呃,我确实有暗示曼森的孩子们拥有某种恶魔般的能力。”
“然后她朝我们笑了笑,低头亲了一下那条鱼,慢慢地,亲在它背上。它没有挣扎,一动也没动,就躺在她手中。她用她珊瑚一样红的嘴唇亲了那条鱼,派对上的人都笑着欢呼起来。
“是吗?”
“我当时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光是把这几条鱼从中国运来就花了很多钱,每条的运费是两百美元。当然,当时并不是我照顾鱼塘。出事了也不是我受罚。但是两百美元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了。
“在书中。”
“随后林肯小姐抓住一条鱼——摸到之后一把抓起来,双手握紧——而且把它从水里捞起来了,然后凑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