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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纳姆点头,但转念一想又说:“没有。”他不顾妻子撇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不易察觉地摇摇头。
“嗯,卡普格腊斯氏综合征嘛,”麦克说,“就是发生不好的幻觉。五年前《美国精神病学周刊》上有一篇文章专门讲过。简单来说就是患者会认为他们生活中重要的人——比如家庭成员、工作搭档、父母、恋人等等——都被替换了,注意,是被一模一样的复制人替换了。
“当然并不是患者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被替换。只是一些人。通常是某一个人。但除此外没有其他幻觉。只有这一件事。有偏执症倾向的人尤其容易出现这种幻觉。”
精神科医生用指甲挠了挠鼻子:“两三年前,我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病例。”
“你治愈他了吗?”
精神科医生瞄了贝纳姆一眼,笑得露出大牙:“医生,精神方面的问题和性传播疾病不一样,精神科没有治愈这一说,只有调整。”
贝纳姆喝着红酒。如果不是喝了酒,他永远不会说出接下来这句话,至少不会大声说出来。“我估计……”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外星人入侵》还是什么?),“我估计,肯定没有人去检查一下他们怀疑的对象是不是真的被一模一样的替身替换了吧……”
麦克——马歇尔——管他到底叫什么——非常奇怪地看了贝纳姆一眼,然后转身跟另一边的人聊天去了。
而贝纳姆呢,就继续努力行为正常(也不知道什么才叫正常),但是他失败了。他真的喝醉了,嘟哝着“该死的殖民者”之类的话,并在晚餐会结束后跟妻子激烈争吵起来,这些都不是他正常的举动。
吵完架,贝纳姆的妻子把他锁在卧室外面。
他睡在楼下的沙发上,盖着皱巴巴的毯子,在内裤里纵欲。
几小时后他被腰上冰冷冷的感觉惊醒了。
于是用衬衣擦了一下,继续睡了。
西蒙开始出汗。
汗水从脸上、额头上滑下来,滴在白色的棉质床单上,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很干。
有什么东西逐渐通过一个个细胞占领了他的身体。它轻轻摩擦他的脸,仿佛情人亲吻一样,它在舔他的喉咙,呼吸喷在他脸上。它在触摸他。
西蒙想赶紧下床。但是他动不了。
他想尖叫,但是嘴张不开。他的声带拒绝振动。
西蒙还能看见天花板被过往车辆的灯光照亮。天花板很模糊,他的眼睛还受控制,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滚落,把枕头打湿了。
他们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他心想。他们说我得了其他人会得的病。但是我得的不是那个。我得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又一想,一片思想的阴云飘过,黑暗吞没了西蒙·鲍尔斯,或者其实是它抓住了我。
此后不久,西蒙起身洗漱,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然后笑了,他似乎很喜欢镜中的影像。
贝纳姆微笑着说:“很高兴告诉你,我可以给你开一张健康证明。”
西蒙·鲍尔斯坐在椅子里动了动,懒散地点头回答:“我感觉好极了。”
他看起来确实很健康,贝纳姆心想。容光焕发的,而且似乎还变高了。他是个很帅气的年轻人,医生心想。“还有那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
“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的身体似乎不属于你的感觉。”
西蒙轻轻挥手。寒冷的天气过去了,伦敦突然热起来,到处都很闷,感觉都不像英格兰了。
西蒙似乎很开心。
“这具身体完全属于我,医生。我很确定。”
西蒙·鲍尔斯(90/00666.L,男,单身)的笑容仿佛全世界都属于他似的。
他走出诊所的时候医生看着他。他看起来也变强壮了,没那么弱不禁风了。
杰里米·贝纳姆医生预约卡上的下一个病人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贝纳姆不得不跟他说他HIV检测呈阳性。我恨这份工作,他心想,我需要休假。
他来到走廊上叫那个青年人,恰好从西蒙·鲍尔斯身边经过,西蒙正和那个漂亮的澳大利亚护士谈话。“肯定是个好地方,”他对护士说,“我想去看看。我想去所有的地方,想见到所有人。”他一只手放在护士胳膊上,而她也完全没有要动一下甩开他的意思。
贝纳姆医生在他们身边停下,他拍了拍西蒙的肩膀说:“年轻人,可别再回到这里来了。”
西蒙·鲍尔斯笑了。“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医生,”他说,“至少不是病人。我这就辞掉工作,我要环游世界。”
他们握了握手。鲍尔斯的手很暖和,很舒适,很干爽。
贝纳姆走开了,但还听见西蒙·鲍尔斯在继续跟护士说话。
“肯定会非常精彩。”他对护士说。贝纳姆心想他到底是在说做爱还是在说旅游,或者二者兼有。
“我要好好享乐,”西蒙说,“我已经喜欢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