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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麦克兰说,“这挺感人的。”
“不是‘雷卡尔’,是‘雷阔’(recall,回忆)。”前台小姐纠正他的发音。她用光滑的手肘拿起可视电话的听筒,说:“道格拉斯先生到了,麦克兰先生。我现在就让他进来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同时也很自负。”高级警察不动声色地说道,“只要他一死,它们就会入侵。难怪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扯淡的幻想了。”他不屑地看了奎尔一眼。“想想我们竟然养着这么一个人。”
“你好,”他说,“我是来了解雷卡尔的一个疗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他们来到雷卡尔公司。前台小姐雪莉紧张得喘不过气,在外间办公室迎接他们的到来。“欢迎回来,奎尔先生。”她谄媚地说道。那对滚圆的双乳,今天涂成了炽热的橘黄色,激动得一起一伏。“我们之前的合作不怎么顺利,真是不好意思。我相信这次一定会顺利。”
他深吸一口芝加哥略微呛人的空气,穿过五光十色、令人眩晕的门廊,来到前台。穿着低胸衣的金发女郎和蔼可亲地站在柜台后面,用悦耳的声音口齿清晰地说道:“早上好,奎尔先生。”
“但愿如此。”麦克兰还在用那块折叠整齐的爱尔兰亚麻手绢不停地擦拭着灯泡般闪亮的前额。他迅速把洛和基勒召集过来,先把他们和道格拉斯·奎尔领进工作区,然后陪雪莉和那名警察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们有与之对应的礼包吗,麦克兰先生?”雪莉问道。她在慌乱中撞到了麦克兰先生,脸红起来。
先不管这些,反正他得去赴约,十五分钟内必须赶到。
“应该有。”他先想了一会儿,然后去查阅公司的详细说明书。“应该是一个组合,”他大声说道,“八十一号、二十号和六号。”他从桌子后面的小房间里找出三个礼包,拿到桌上检查一遍。“八十一号里面,”他解释说,“有一根外星生物送给我们的顾客,也就是奎尔先生的魔力治疗棒,代表它们的感激之情。”
这就是答案吗?毕竟,幻觉终究是幻觉,不管它有多么真实。至少客观上是这样。但是主观上——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这有用吗?”警察好奇地问。
雷卡尔公司
“以前有用。”麦克兰解释说,“你看,他多年前曾用这个东西治东治西的,把它的功力用完了。现在它只是一个纪念品罢了。但他还记得这个东西曾经很管用。”他咯咯笑了笑,接着打开二十号礼包。“联合国秘书处颁发给他的奖状,感谢他拯救了地球。这个可能不太合适,因为在奎尔的幻想里,没有其他人目睹这次侵略。不过,为了逼真起见,还是把这个也加进去。”然后他看着六号礼包。这里面是什么?他不记得了。他皱皱眉头,把手伸进塑料袋里。雪莉和星际警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道格拉斯·奎尔下了出租车,慢吞吞地穿过三条熙熙攘攘的人行道,朝那扇现代感十足、宾至如归的大门走去。走到大门前,他停下脚步,杵在一大清早的人流中,仔细查看色彩变幻的霓虹灯招牌。他以前也仔细研究过这个招牌,但从没在这么近距离内观察过它。这次非比寻常。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字迹——”雪莉说,“看上去很奇怪。”
“能带我去火星。”说完,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准备上班穿。
“这上面写明了它们是谁,”麦克兰说,“以及它们从何而来。还有一张详细的太空导航图,标明了它们的出发地和飞行路线。显然,这是用它们的语言写的,所以他自然看不懂。但是他记得它们曾把这个翻译成他的语言念给他听过。”他把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中间。“我们应该把它们放到奎尔家去,”他对警察说,“等他回到家,就可以看见它们。这有助于他确认自己的幻想。标准作业程序。”他心有余悸地笑了笑,想知道洛和基勒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看了他一眼。“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一天比一天更加痴心妄想。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通话机响了起来。“麦克兰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是洛的声音。他一听这声音,就背后一寒,僵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出现了问题。我想您最好还是亲自过来看一看。和上次一样,奎尔对镇静剂的反应良好,已进入放松和被动的无意识状态。但是——”
“我要去上班了。”说着他站起来,连早饭都忘了吃,“我就是要变成这副德行。”
麦克兰马上奔向工作区。
“听着。”克里斯滕在他身旁蹲下来,恳切地说道,暂时收敛起平日刺耳的音质。“我们自己的海底,可比你梦见的那个世界美得多。你也知道的,每个人都知道。给我俩每人租一套人造鳃,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们潜到下面去,找个全年无休的水族度假村享受享受。还有——”她突然停下来,“你没在听我说。你注意力集中一点。这可比你对火星的迷恋强得多。你竟然连听都不想听!”她的声音抬高了八度,“老天,你真是没救了,道格!你究竟要变成什么德行啊?”
奎尔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呼吸缓慢而均匀,眼睛半闭着,对周围的情况只有模糊的意识。
“没有。”他说,“梦到了神。战神。他的星球上布满陨石坑,深深的坑底长满各种各样的植物。”
“我们问他问题,”洛脸色苍白地说,“想找到植入那个单枪匹马拯救地球记忆的最佳时机。但奇怪的是——”
“你肯定是梦到了哪个女人。”克里斯滕尖刻地说。
“它们叫我不要说,”道格拉斯·奎尔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们说好了的。我甚至都不应该记得。但这种事谁能忘掉?”
“是啊。”他说,望着厨房窗外川流不息的飞车。人们都精神饱满地赶去上班。马上他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一向如此。
我想也难,麦克兰心想。但在此之前,你的确忘了啊。
“你在傻笑什么?”他的妻子走进厨房,穿着俗气的粉红浴袍,“你肯定又做梦了吧。你真是天天做梦啊。”
“它们甚至给我写了一封感谢信。”奎尔喃喃道,“我把它藏在家里了。我可以拿给你们看。”
当然,即使在梦境中,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每天早上,他妻子都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这些凡世的噪声总在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卑微的低薪小职员,他苦涩地对自己说。克里斯滕每天至少提醒他一遍。他也不怪她。做妻子的本来就应该让自己的丈夫认清现实。现实点吧,他心想,然后苦笑起来。还是乖乖待在这个现实的地球上吧。
麦克兰转过头,对跟过来的星际警察说:“我看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杀他。要不然它们就回来了。”
我一定要去,他对自己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去趟火星。
“它们还给了我一根神奇的隐形毁灭棒。”奎尔闭着眼睛咕哝道,“我就是靠它才完成火星暗杀任务。它就收在我的抽屉里,就在那个装着火星虫和干枯植物的小盒子旁边。”星际警察无语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工作区。
“好的。”道格拉斯·奎尔应道。他赤着脚,从卧室走到厨房,遵从妻子的指示按下加热钮,然后坐到餐桌旁,拿出一小黄罐上好的斯威夫特牌鼻烟。他吸了一口,博·纳什混合物刺痛了他的鼻腔,灼伤了他的上颚。他又吸了一口,立马清醒过来。他的梦境、夜里的渴望,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浓缩起来,伪装成了理智。
我看还是把那些仿造的证据礼包收起来吧,麦克兰无奈地想到,一步一步地踱回办公室。还有那张联合国秘书处颁发的奖状。毕竟——
“你到底起不起来?”他的妻子克里斯滕睡眼蒙眬地问。她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如果你起来,就把该死的炉子上的咖啡加热钮按一下。”
他可能很快就会收到一张真的了。
他醒了,想去火星。那里的山谷啊,他心想。如果能在山谷间漫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随着他渐渐清醒,梦境却越来越真实,那种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能真切地感觉到另一个尘封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政府高官和特派员才能看见,就他这个小职员?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