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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维安一边擦拭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边抽泣着说:“医生,我的世界塌了。我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偷情……我只知道她叫尼娜。现在,整个老兵中心都在讨论这件事。她应该是个地球人。我们正在办理离婚,为了孩子们的抚养权反目成仇。”她小心地理了理外套,“我还怀着我们的第四胎。”
那天晚上,蒙斯特回到了WEF—395楼里的那间小公寓,打开第五瓶师尊威士忌。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里,呷着茶杯里的酒,连从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拿个酒杯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琼斯医生说,“这次应该是个纯正的地球人,如果孟德尔法则没错的话……虽然过去它只在动物身上得到过验证。”
蒙斯特没吱声。他握紧拳头,又苦涩地松开。坐在他对面的琼斯医生继续嘀嗒嘀嗒地计着时。
蒙斯特太太痛苦地说:“我去过土卫六,拜访过法律和医学方面的专家,看过妇科医生,也找过专业的婚姻咨询师。过去一个月里,我得到了很多专业意见。但是当我回到地球之后,却发现乔治——他不见了!”
琼斯医生点点头,说:“我知道,蒙斯特先生。你必须放弃你原有的人类形态,变成让你厌恶的布洛贝尔人形态。”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维维安。”琼斯医生说,“几天前,我和你丈夫简短地聊过,但他当时基本上是一带而过。他现在显然变成大忙人了,找到他可不太容易啊。”
“你明白了?”蒙斯特提高声音说,“你知道那个时候,要想在布洛贝尔人中间安插地球人间谍,应该怎么做吗?”
“可是话说回来,”维维安吸了下鼻子,说,“他之所以能有今天,也是因为当初我给他出的主意。是布洛贝尔人的点子。”
“我明白了。”琼斯医生应道。
“风水轮流转啊。”琼斯医生说,“总之,如果你现在还想留住你的丈夫,维维安——”
“没有,先生。”蒙斯特回答。“而且——”他有些发抖,“等我把故事讲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知道,医生——”他灭掉手里的烟头,说,“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曾是安插到布洛贝尔人中间的地球间谍。这就是我的使命。因为我在战场上表现卓越,他们就给我分配了这个任务……并不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想留住他,琼斯医生。实话告诉你,我在土卫六上接受了最先进,也最昂贵的治疗……这都是因为我深爱乔治,我爱他胜过于爱我的人民和我的星球。”
琼斯医生问:“你结婚了吗,蒙斯特先生?”
“哦?”琼斯医生说。
而且,蒙斯特思索,你不可能只改变半个星球的生态面貌,而保留另一半原封不动,布朗计划根本就不现实。不到十年,改变过后的生态环境开始侵蚀整颗星球,威胁到了布洛贝尔人的生存环境——至少他们是这样宣称的。出于报复,一支布洛贝尔舰队接近地球,在轨道上投放了一系列高科技卫星,专门用来改变地球的生态环境。这场改变并没有如愿发生,因为联合国战争部立即作出反应,发射了数枚定位导弹,炸掉了布洛贝尔人的卫星。从此,战争就爆发了。
“得益于太阳系最前沿的医学成果,”维维安说,“我成功定型了,琼斯医生。和以前每天十八小时人形不一样,我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人形。我已经放弃了我的根,就是为了挽救和乔治的婚姻。”
战争的爆发源于生态分歧。联合国外援部想改变火星上的生态环境,让它更适宜地球人居住。这个改变,却对已经驻扎在那里的布洛贝尔人构成了巨大威胁。分歧由此产生。
“这真是极大的牺牲啊。”琼斯医生被感动了。
布洛贝尔人发源于别的星系,大概是比邻星吧。数千年前,他们曾驻扎到火星和土卫六上,在农耕方面取得了极大的进步。他们由原始的单细胞变形虫进化而来,身形很大,神经系统高度发达,但仍然是变形虫,长有伪足,通过二分裂繁殖后代,是地球人的死敌。
“现在,只要我能找到他,医生……”
乔治·蒙斯特接着说:“我表现得挺不错。事实上,我得到了两枚勋章,还有一次战场褒奖,被升级成陆军下士。因为有一次我单枪匹马摘掉了一颗载满布洛贝尔人的侦察卫星。我们一直没弄清楚到底死了多少布洛贝尔人,你知道,他们分分合合,让人捉摸不透。”他停了一会儿,异常激动。每次想起或说起那场战争,他都难以自控。他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努力平复心绪。
此刻,木卫一上正在举行一场奠基仪式。乔治·蒙斯特缓缓地蠕到一把铲子旁边,用一只伪足缠住铲子手柄,从地上费劲地挖起一铲象征性的泥土。“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低沉而空洞地说道,把自己黏糊糊的、塑胶一般的单细胞身体变成类似发声器官的东西。
“嗯。”琼斯医生说,一边嘀嗒嘀嗒一边点头。
“是的,乔治。”站在一旁的亨利·拉马雷应道,手里拿着一沓法律文件。
“我打了三年的仗。”蒙斯特说,紧张地捋着他稀疏的黑长发,“我讨厌布洛贝尔人,所以主动上了战场。那时我只有十九岁,还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但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讨伐布洛贝尔人,将他们赶出太阳系。”
一个和乔治一样的大水泡官员,慢慢游到拉马雷身边接过文件,低声说道:“我会把这些材料递交给我的政府。我相信材料都按顺序整理好了,拉马雷先生。”
“哦,这样。”琼斯医生一边说,一边嘀嗒嘀嗒地计着时,“那场和布洛贝尔人的战役。”
“我向您保证,”拉马雷对官员说,“蒙斯特先生永远不会再变回人形。他接受了最先进的外科手术,将永远保持单细胞形态。蒙斯特先生决不会欺骗您。”
“你知道,”蒙斯特说,“我是一个退伍的美国兵。所以才弄到了WEF—395楼里的那套共管公寓,这是老兵的特殊福利。”
“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大水泡乔治·蒙斯特用辐射波和出席仪式的布洛贝尔人进行意念交流,“从这一刻开始,凡是被我雇用的布洛贝尔人,都将大大提高生活水平。我们会给这个区域带来经济繁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蒙斯特神奇磁力腰带纯属原创,这将给国家带来无上的荣耀。”
“你好,蒙斯特先生。”琼斯医生伸出手,乔治·蒙斯特握了握。他发现这只手竟然拥有正常的体温,还特别软。手劲倒大得像个男人。
台下聚集的布洛贝尔人用意念欢呼起来。
“我是乔治·蒙斯特,住在旧金山市一座建于一九九六年的WEF—395共管大楼里的四号甬道。”
“这是我一生中倍感自豪的一天。”说着乔治·蒙斯特斜身往他的车游过去,准备让等候在那里的司机送他去宾馆,他在木卫一上的永久居所。
琼斯医生说:“也许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说说看你为什么选择我。”
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整个宾馆买下来。他准备将生意上赚来的钱投资到当地的房地产里去。其他布洛贝尔人告诉他,这是一个爱国行为,而且利润率极高。
“你好,琼斯医生。我想你应该不是那个一百年前撰写了弗洛伊德权威传记的琼斯医生吧。”他紧张地笑了几声。作为一个囊中羞涩的人,他还不太习惯应付这种新型的智能心理分析师。“嗯,”他说,“我就这么随便说说呢,还是先给你点背景资料什么的?”
“我终于成为一个有成之士了。”乔治·蒙斯特的意念传播到周围所有能接受到讯号的布洛贝尔人那儿。
他把一枚二十美元的铂币塞进投币口,过了一会儿,分析师的灯亮了起来。它的双眼闪烁着智慧,坐在椅子里微微摆动,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和一个长长的黄色便笺本,说道:“早上好,先生。你可以开始了。”
然后,在万众齐呼中,他软泥一摊地挪上斜道,终于渗进了他那辆土卫六制造的轿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