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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去。透过办公室的大门，他看见埃文斯小姐的头发不一样了，变了个发型。而且轻盈了不少。
“但愿能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办事员说。
还有玛丽，正站在窗边锉指甲。她变高了，身材圆润了不少。她的手提包，躺在她前面的办公桌上——一个红色编织袋。
“已经来不及惰化他了。等他平静下来之后，就会告诉其他人。抹去他的记忆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普通手段现在都不管用。我必须亲自处理这件事。”
“你一直……都用这个包？”埃德大声问道。
“带来这里！”
玛丽抬起头来，“什么？”
“必须马上找到他，制服他，然后带他到这里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个包。你一直都在用？”
“您准备怎么办？”
玛丽笑了起来，害羞地理了理裹在大腿上的短裙。她的大腿苗条匀称，长长的睫毛俏皮地眨了眨。“弗莱彻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人停下脚步，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加阴郁了。他用有力的手捋了捋长长的白发，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下落。当然，我们会尽快找到他。但是目前，他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
埃德扭过头去。他就知道。尽管她还不明白。她被调整过了：她的包、衣服、身材，所有的一切。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感到头晕眼花。他们都被调整过。所有人都不一样了。他们都被人重新雕琢过，修整过。都是些细微的地方，但就是不一样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垃圾篓也不一样了，变小了。百叶窗也变成了纯白色，而不是以前的象牙白。墙纸的图案也不同了。就连灯……
“很不幸，没有。他跑了，跑出了规划区域，然后进了旁边一个处于完全活跃状态的区域。”
无数个细节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抓到他了吗？”
埃德走进里间办公室。他抬起手，敲了敲道格拉斯的门。
“正好赶在规划正在进行的时候。”老人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他的脸色阴郁，双手背在身后，长袍拖在地上。“这个问题确实不小。一个区的规划工作必须包含所有其他区里的相关对象。否则，他们就无法适应我们的规划。当这个对象进入T137区的时候，规划已经进行了五十分钟。也就是说，这个对象正好碰上规划区完全惰化的时候。而且他还在里面游荡了很久，直到其中一个规划小组发现了他。”
“进来。”
“没错。他大概十点钟才到。”
埃德推开门，看见内森·道格拉斯不耐烦地抬起头。“道格拉斯先生——”埃德开口说道，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然后停住脚步。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当规划开始的时候，该对象还没有抵达T137区。”
道格拉斯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完全变了个人。他的办公室全变了：地毯，窗帘。桌子变成了橡木的，而不是以前的红木。就连道格拉斯本人……
“是的，先生！八点十五整。但是召唤员睡着了，等我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八点十六了。他执行了召唤，但是并没召唤来一个开车来接他的朋友，而是召唤来一个保险推销员。”办事员的脸上写满了厌恶，“那个推销员把对象困在那里，一直困到九点半。所以他不仅没有早到，还迟到了。”
道格拉斯变年轻了，瘦了一些。他的头发变成了棕色，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红了。整张脸都光滑了一些，皱纹不见了，下巴的轮廓也不同了。还有他的眼睛，不再是以前的黑色，而是变成了绿色。他完全变了个人。虽然还是道格拉斯，却是一个不一样的道格拉斯了。一个不同的版本！
“你的确在八点十五分发出了命令？”
“什么事？”道格拉斯不耐烦地问道，“哦，是你啊，弗莱彻。你上午去哪儿了？”
办事员可怜兮兮地扭着身子。“我刚一转身，那名召唤员竟然爬回狗棚睡着了。我当时正忙着看怀表。我准时发出了命令，但是没有回应。”
埃德退了出去。赶紧跑。
“但是什么？”
他一把推开门，冲出道格拉斯的办公室。汤姆和埃文斯小姐看傻了眼。埃德从他们身边冲过去，拉开大门。
“是的，先生。”办事员迟疑了一会儿，“但是——”
“喂！”汤姆大叫，“到底——”
“那名召唤员了解事情的紧迫性吗？”
埃德冲进走廊。恐惧席卷了他全身。他要赶快。他都看见了。没时间了。他来到电梯前，猛戳按钮。
“今天早上我按指示文件的要求出发。当然，与T137有关的材料应该优先处理。我亲自向我负责的区域里的那名召唤员传达了通知，要求他在八点十五分执行召唤。”
来不及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跑进楼梯间，加快脚步往下冲。他跑到二楼，恐惧感愈发强烈。必须争分夺秒。
“是的。”办事员怯怯地说道，声音嘶哑，“很不幸。”
刻不容缓！
“我听说出了个问题。”老人低声说，“在T137区。从邻区跑过来一个对象。”
公用电话。埃德冲进电话亭，扯上门，急忙塞进一枚硬币。他必须报警。他抓起话筒，贴到耳边，心怦怦直跳。
老人抬头看了看，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他平静地看着办事员，温和的浅蓝色眼睛——一种深远的、古老的温和——让办事员更加紧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前额。
必须提醒他们。这些变化。有人在篡改我们的现实世界。改变了一切。他一直是对的。那些白衣人……他们的设备……在大楼里横行。
门开了。“进来吧。”一个声音嘀咕道，心事重重的感觉。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忧心忡忡的。办事员浑身发抖，慢慢地挪了进去。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赛璐珞衣领里。
“喂？”埃德哑着嗓子大叫。没人接听。就连嗡鸣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老天，这下捅的娄子可大了。而且还不是他自己的错。但他不得不承担这个责任。的确，让召唤者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这是他的责任。但谁知道那个该天杀的臭东西竟然回去睡大觉了？这直接导致他现在得来这里听传讯。
埃德惊恐地看着电话亭外面。
他紧张地来回踱步，双手紧扣在一起，痛苦地搓来搓去。他摘下眼镜，颤抖着擦了擦镜片。
他败下阵来，无奈地挂上电话。
办事员被带到了最高行政委员会，按吩咐等在外面。
他已经不在二楼了。整个电话亭正在往上升，离开了二楼，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它悄悄地越过了一层又一层。
一定是他疯了。没有其他解释。埃德感到浑身乏力，他转过身，在人行道上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完全陷入了疑惑和恐惧的泥潭里。
电话亭穿过楼顶，冲进了灿烂的阳光里。它还在加速。大地已经越来越远。房屋和街道越来越小。车辆和行人都在急速缩小，越来越模糊。
可能是他精神失常了。他明明看见大楼溃成一堆尘土，还有里面的人，都化成了土。还有那些紧追他不放的白大褂。他们穿着白色长袍，喊着指令，还有转动着的复杂仪器。
云层飘浮在他和大地之间。埃德闭上双眼，快要被吓晕过去。他绝望地抓住电话亭的门把手。
但是一分钟前——
电话亭仍在越来越快地往上升。大地越来越远。
“对不起。”埃德甩甩脑袋，想弄清楚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从他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办公大楼没有任何异常，高大、庄严，以绝对的压迫感俯视着整条街道。
埃德睁圆了双眼。这是哪里？他要去什么地方？它准备把他带去哪里？
他退后一步，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急匆匆赶路的行人。“喂，”那人恼火地说，“看着点！”
他抓着门把手站在那里，等待着。
埃德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他转身往回看。街对面，办公大楼依然完好无缺地矗立在那儿。棱角分明，水泥坚固，玻璃窗亮闪闪地贴在墙上。
办事员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他，没错。我们要找的问题对象。”
还有头顶上那轮耀眼的太阳，以及那片熟悉的湛蓝天空。
埃德·弗莱彻看了看四周。他身处一个巨大的房间，边缘都隐在暗影里，看不清楚。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胳膊下夹着记事本和明细表，正透过银框眼镜盯着他看。他个头很小，神情紧张，眼神犀利，身穿蓝色毛料西装，露出赛璐珞衣领，里面套着一件背心，上面挂着表链子，脚上的鞋擦得锃锃亮。
太阳睁开眼睛。温暖的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汽车喇叭嘟嘟响着。红绿灯交相变换着。四周的男男女女们穿着鲜艳的春装，匆匆忙忙，熙熙攘攘：有赶着买东西的顾客，有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察，还有提着公文包的推销员。商店、窗户、指示牌……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
在他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