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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傻了，”男子打断他，“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整件事全都是有人精心布置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卡片是被算计好在威特沃就职当天出现的。他们已经赢了第一回合。威特沃现在当了局长，而你成了逃犯。”
“只要有钱就好办。”他闪烁其词地敷衍了一下。
“我只是怀疑——”安德顿的一颗门牙似乎有点松动，所以说话比较困难，“对威特沃很不满……取代我，我的妻子和一个比我年轻的人，自然会嫉妒……”
丽莎抽着烟，陷入沉思。“卡普兰也许会保护你。他的势力很强大。”
“当然。”男子尖锐而肯定地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被他们说动了？”
“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退役将军。”
安德顿眨了眨眼，问道：“所以这真的是个阴谋，对吗？”
“理论上——的确如此。但是威特沃调出了他的档案，发现卡普兰掌控着一个神秘的退役军团。实际上是个俱乐部，有一些身份特殊的成员，都是大战时的高阶官员，战争双方都有。他们在纽约拥有一座庞大的房产和三家高端出版机构，时不时地还花些凤毛麟角的钱上上电视。”
雨幕中，男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严肃的笑容。“我叫弗莱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过几分钟，警察就来了。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说着他塞给安德顿一个扁扁的包裹。“这些东西足够帮你逃避警察的追捕。里面有全套的身份证件。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系，直到你找出答案。”他咧开嘴，不安地干笑了一声。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安德顿强忍着痛苦。
“没什么。我已经相信你是清白的。怎么看，你都不会去杀人。但是你要注意，那份原始报告，就是那份多数派报告，它也是货真价实的。没被任何人篡改过。埃德·威特沃并没有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份报告。没有人冤枉你，也没有人想陷害你。如果你认为少数派报告是可信的，那你也必须承认，多数派报告也一样是真的。”
“别说话，听好了。”说话的男子个头很大，微胖。他的大手扶着安德顿倚在湿墙上。雨依旧下着，不远处的车子已经被闪烁的火光吞噬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他说，“时间太紧迫了。我们本以为卡普兰会把你多留一会儿。”
“也许是吧。”他不情愿地说道。
“嗯。”安德顿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扯着挂在身上的破袖子。脸上的伤开始抽痛。他试图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解地问：“你不是——”
“埃德·威特沃，”丽莎继续说，“他并没有坏心。他的确认为你是一个潜在罪犯。换成谁都会这样想。多数派报告就摆在他眼前，而且那张卡片还被你藏在了口袋里。”
“你要活下去。”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低沉而急促。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陌生刺耳，让人不安，就像不停打在他脸上的雨一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把它销毁了。”安德顿轻声说。
不远处，能听到呜咽的警笛声。
丽莎真挚地靠近他。“埃德·威特沃并没有任何动机来夺你的位。他和你一样，坚信测罪系统是有效的。他想让这个系统继续运转下去。我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他没骗人。”
车外突然伸进来一双手。安德顿慢慢地恢复知觉，意识到自己正被拖出已经变了形的车门。压在他身上的重重的座椅突然被掀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双脚着地，压在一个黑色人影身上，被带到离车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你想让我把这盘磁带拿给威特沃吗？如果他拿到，一定会把它毁掉。”
安德顿的座椅整个弹起来。他飞了出去，脸狠狠地撞在车门上。他感到脑袋疼痛欲裂，痛苦难忍。他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着跪起身子。外面某处燃起闷火，嗞嗞地响着，热浪在薄雾的旋涡中一阵一阵地冲向倒在地上的车子。
“胡说。”丽莎反驳道，“少数派报告的原始资料从一开始就在他手上。如果他真想毁掉它，还会等到现在吗？”
突然，一阵急刹车的尖啸声惊醒了他。大雾中，对面突然冲过来一辆大卡车，司机忙打方向盘，猛踩刹车，试图控制住方向。事实上，如果他选择了加速而不是刹车，反倒可能有救。但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车子一打滑，往旁边斜过去，在瞬间静止了一下，接着就冲向了前面的大卡车。
“也是。”安德顿承认，“但也有可能他还不知道这份报告的存在。”
安德顿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确定。也许他是被卷进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时间循环里，没有动机，也没有开始。事实上，他几乎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神经质般的幻想里，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完全丧失了斗志，精疲力竭。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他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
“他的确不知道。这么说吧，如果卡普兰拿到这盘磁带，警方就将颜面扫地。你还不明白吗？这将证明多数派报告存在缺陷。埃德·威特沃是对的。要想测罪系统继续运行，你就必须就范。你现在只考虑你个人的安危，却没有为整个系统着想过。”她斜靠在舱壁上，捻灭了烟头，又从包里摸出一根。“对你来说，到底哪个比较重要——你自身的安危，还是系统的存活？”
这时，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我们谁也不会说出去。你就说说看，你真的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你真的是被陷害的吗？”
“我自身的安危。”安德顿毫不犹豫地答道。
“也许整个系统都会崩溃。当然，你会说自己根本不会谋杀任何人，但那些被你们抓住的人可能都是如此。这就是当时你叫卡普兰放你走的原因吗？你想证明事实上是这个系统出问题了吗？如果你想聊聊，我倒是很乐意听的。”
“你确定？”
“很有可能。”安德顿感到全身乏力。
“如果这个系统必须靠关押清白的人才能继续运行，那它就应该被废弃。我关心自身安危，因为我是一个人。而且——”
“你不会动卡普兰一根汗毛？有史以来，测罪系统头一次出问题了？既然卡片上出现了一个无辜者的名字，那就说明也许还有其他人也被错判了，对不对？”
丽莎从包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沙哑地说：“我的手指可是扣在扳机上了。我这辈子还没有用过这样的武器，但我毫不介意尝试一下。”
“当然。”
一阵沉默之后，安德顿开口：“你想让我掉头，对吗？”
“威特沃的动作真快。有他这样的人把关，卡普兰真是幸运。”说话的男人恳切地看着安德顿，“你真的觉得这是个阴谋？”
“对，回警局去。对不起。要是你能置大局于你自身之上——”
“那是。”安德顿赞同。
“别费口舌了。”安德顿打断她，“我会把飞船开回去。但你说的这些，是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买账，可别指望我会苟同。”
“我只是有点好奇。”男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看他，“既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局长，拘留营里的人一定会欢迎你的加入。他们可是个个都认识你的。”
丽莎双唇紧闭，失了血色。她紧握着手枪，对准安德顿，纹丝不动地盯着他。安德顿让飞船转了个大弯。飞船猛的一斜，一只船翼宏伟地升起，上升到垂直方向。杂物箱里的零散物件哗哗作响。
安德顿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到底怎样想还有什么意义吗？”
安德顿和他妻子被金属臂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可船舱里的第三者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觊觎你的工作，所以就设局陷害你。你真是这样想的？”
安德顿的余光瞟见一个闪影，身后同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一个高大的男子因为突然失去重心，沉沉地撞上舱壁，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接下来的一瞬间，弗莱明迅速跳了起来，踉跄却敏捷地单手去丽莎那儿夺枪。一切发生得太快，安德顿吓得失了声。丽莎扭身看见扑过来的男子，尖叫起来。弗莱明瞬间便哗地把枪打落到地上。
“见过一面。”安德顿答道。
他一把推开丽莎，拾起了枪，边喘气边咕哝道：“不好意思。”他尽量稳住身体，“我本以为她还会再说点什么，所以等到这时才动手。”
一个比较健谈的男子开口道：“看来这个威特沃很懂得把握机会啊。你见过他本人吗？”
“你什么时候跟来——”安德顿想了想，没往下说。很明显，弗莱明和他的同伴一直在监视他，自然就得知了丽莎的飞船计划。就在丽莎和安德顿在飞船外面争执的时候，弗莱明偷偷溜进了飞船的后备厢。
安德顿无力地看着窗外，行人们在雨中来回穿梭。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一阵浓浓的倦意袭上身来。蒙眬中，他看了一眼街道名，发现他们已经离警局很近了。
“也许——”弗莱明说，“你最好把那盘磁带交给我保管。”他笨拙汗湿的手径直伸向安德顿的口袋。“你是对的，威特沃一定会把它烧成灰。”
那名男子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也不单你一人这样。那拘留营里关着成千上万人，想必你进去了也不会感到孤单。说不定你会待在里面不想走。”
“那卡普兰呢？”安德顿表情僵硬，仍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安德顿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愠火中升。
“卡普兰和威特沃是一伙的。要不然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卡片的第五行。他们到底谁是幕后指使，现在还不好说。也许还另有他人。”弗莱明扔掉手里的枪，掏出他自己的重型军用武器。“你简直是吃错药了，居然跟这个女人上了飞船。我警告过你，她是敌人。”
车里的一名男子对安德顿说：“你也不能怪他。换成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安德顿抗议道，“如果她真的是——”
阴雨绵绵。纽约昏暗的街道上，一辆车正朝市警局驶去。
“醒醒吧！这艘飞船可是根据威特沃的命令起飞的。他们想调虎离山，把你孤立起来，不让我们帮你。你要是变成光杆司令，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四
丽莎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她轻声说：“不是的，威特沃根本就不知道这艘飞船。我本来是打算监管——”
他朝手下点点头。“把他带回城里去。他在这儿让我很不安。在这一点上，我和威特沃长官看法一致。我希望他被监禁起来，越快越好。”
“你差点就得逞了！”弗莱明冷冷地说道，“我们十有八九被警察的巡逻船跟踪了。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说着他坐到了丽莎后面的位置上。“首先得想办法把这个女人除掉。然后我们要保证你能逃离这片区域。佩奇已经向威特沃告了密，他知道了你的伪装身份，现在肯定昭告天下了。”
“他为什么要等？”卡普兰说，“你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弗莱明一手把那杆重机枪递给安德顿，一手老练地扣住丽莎的脖子，把她死死地锁在座位上。丽莎发疯似的到处乱抓，痛苦而微弱地哀号着。弗莱明充耳不闻，大手扣得越来越紧。
“丽莎肯定直接投怀送抱了。”安德顿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样就不会有枪伤。”他喘着气说，“她将在飞行途中意外坠亡——自然事故。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现在，得先把她的脖子拧断再说。”
“他的动作真快。”安德顿喃喃自语，感到极为震惊。卡普兰关掉收音机，广播声戛然而止。
安德顿出人意料地在一旁袖手旁观。直到弗莱明粗大的手指深深嵌进那女人惨白的肉里，他才突然举起枪托，狠狠地砸向弗莱明的后脑勺。那双大手松了开来。大块头的弗莱明摇摇摆摆，一头栽了下去，瘫靠在舱壁上。安德顿又朝他的左脸砸下去，他这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全国人民请注意，任何人都不得窝藏该逃犯，或以任何形式给予这名危险的逃犯任何帮助。罪犯目前正在潜逃，随时可能采取杀人行动。近几年来，这种情况还是首次出现。大家必须全力协助警方捉拿约翰·阿利森·安德顿。不给予配合者将被视为罪犯同伙。再次重申：联邦西署政府的测罪局正在追捕前任局长，约翰·阿利森·安德顿。根据测罪系统分析，安德顿将犯谋杀罪，因此将受到终身监禁，剥夺一切权利。
丽莎死里逃生，大口喘着气。她身体前摇后晃，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静电噪声，然后突然炸出一个专业的声音，一板一眼地念着文稿。
“你还能驾驶飞船吗？”安德顿摇了摇她，急切地问道。
卡普兰浅浅地笑着，一边转身打开收音机，一边说：“威特沃已经掌权了。显然，这件事让他受益匪浅。”
“应该可以。”她下意识地握住方向盘，“我歇一会儿就好，放心吧。”
“真的是威特沃！”安德顿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这把枪是部队的。”安德顿说，“不过还没在实战中使用过，是他们新开发出来的武器。我还得琢磨琢磨怎么用，也只有试试了。”
有那么一会儿，卡普兰看上去似乎有点犹豫。“也许吧。”他盯着安德顿，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最后，他还是摇摇头，说：“我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如果这是针对你设的陷阱，那我衷心表示抱歉。但这仍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他挤出一丝笑容，“不过我还是要祝你好运。”说完他吩咐手下：“把他带去警局，交给最高执行官。”他说出了最高执行官的名字，等待安德顿的反应。
安德顿爬到横躺在船舱里的弗莱明身边，避开他的头，撕开他的外套，在他口袋里摸索。不一会儿，他就翻出一个浸满汗渍的钱包。
“没错。”安德顿开始流汗，“如果他们抓住我，一定会把我关进拘留营。威特沃一接手，就会让我永不见天日。”这时，他脸色一沉。“还有我的妻子。看来他们是串通好的。”
身份证上说，这男子叫托德·弗莱明，是一名隶属于军委中央情报处的陆军少校。钱包里还夹着一张利奥波德·卡普兰将军签过字的文件，声明弗莱明由将军的国际老兵团特别保护。
“但他当时是准备远走高飞的。”卡普兰的一个手下居然为安德顿说了句话。
原来，弗莱明和他的同伙都是受卡普兰的指使。现在看来，那辆卡车，那次事故，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
“我才不管你能不能证明什么，”卡普兰打断他，冷冰冰地说道，“我只在乎你会不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卡普兰故意让安德顿逃离警察的视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在家打包的时候，卡普兰就派人把他带走。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自打一开始，他们就想方设法抢先警察一步，不让威特沃抓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