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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等她走了,才叹口气,道:“她总算听懂了我的话,总算知道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倒真不容易。”
薛衣人手里捧着这口剑,眼睛里的光仿佛更亮了。
楚留香笑道:“的确不容易。”
这口剑乌鲨皮鞘,紫铜吞口,长剑出鞘才半寸,已有种灰蒙蒙、碧森森的寒光映入眉睫。
薛衣人举杯道:“若不将女人赶走,男人怎能安心喝酒?来喝一杯。”
他冷漠的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但目中已有些赞赏之意,过了半晌,又缓缓取出一口剑来。
楚留香一饮而尽,忽然长叹道:“若非薛左两家的世仇,你和左轻侯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薛衣人道:“好,好眼力!”
薛衣人脸色变了变,道:“你本是左轻侯的朋友,如今也是我的朋友,我只望你明白一件事,薛左两家的仇恨,是谁也化解不开的。”
他笑了笑,道:“这口剑就是‘照胆’,但剑匣却被后人加以装饰过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古来雄主,皆有名剑,少康铸八方铜剑,颛顼有‘画影’‘腾空’,太甲有剑名‘文光’,武丁有剑名‘照胆’……”
薛衣人沉声道:“你可知道这一百年来,薛家已有多少人死在左家人的手上?”
薛衣人道:“这口剑呢?”
楚留香道:“是否和左家人死在薛家人手上的差不多?”
这口剑皮鞘华美,剑柄上嵌着松绿石,镶金丝,剑柄与剑身中的“彘”,虽似黄金铸成,却作古铜颜色。
薛衣人道:“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是以薛左两家的仇恨才愈结愈深,除非这两家人中有一家死尽死绝,否则这仇恨谁也休想化解得开。”
他虽在大声称赞,面上却毫无表情,又取出口剑来。
楚留香只听得心里发冷,正不知该说什么。
薛衣人道:“好,好眼力。”
突听一人大叫道:“好呀,你们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来吃。”
楚留香缓缓道:“昔日周室之名主太康、少康父子,集天下名匠,铸八方之铜,十年而得一剑,便是那八方铜剑!”
一个人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却正是那“白痴”薛宝宝,他今天穿的一套红衣服上竟绣着只绿乌龟。
薛衣人目光闪动,道:“香帅认得这口是什么剑吗?”
楚留香发现他好像已全不认得自己了,一坐下来就将整盘鱼搬到面前,用手提起来就吃。
楚留香脱口道:“好剑!”
薛衣人皱了皱眉,苦笑道:“这是舍弟笑人,他……他……”
“锵”的一声,薛衣人以指弹剑,剑作龙吟。
薛宝宝满嘴都是鱼,一面吐刺,一面笑道:“薛衣人是大剑客,薛笑人却是大吃客。薛笑人虽然从小打不过薛衣人,但吃起来薛衣人却要落荒而逃。”
这口剑形状古朴,黝黑中带着墨绿的剑身,并没有耀目的光芒,只不过楚留香远在八尺外,已觉得寒气砭人肌肤。
薛衣人怒道:“谁叫你来的?”
薛衣人缓缓开启了铁匣,取出了柄剑。
薛宝宝笑嘻嘻道:“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来?你可以骂我,骂我没出息,总不能说我不是薛老爹的儿子吧。”
但他为何又要楚留香来呢?
薛衣人长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香帅莫见笑,他本来不是这样子的,直到七八年前,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忽然……忽然变了。”
这地方藏的不只是剑,还藏着他昔日的回忆,所以他才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到这里来。
楚留香心里暗暗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一代名侠,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他的烦恼和不幸,只不过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辉所掩,人们只能看到他的光彩,却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在这里他已不再是和儿女亲家闲话家常的老人,一踏入这道门,他就又变成了昔日叱咤江湖、快意恩仇的名侠!